小满被楼下的动静吸引,从椅子上了起来,贴着落地窗去看那些玩闹的小朋友,他们应该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奔跑在松软的草坪上,静止在大树前,沉寂了几秒后,像是被惊动的燕雀四处逃窜,好好玩的样子。
阳光现在一点都不烈,又揉上了空调的凉气,打在小乞丐漂亮的眼瞳里,顾矜芒看到那双猫一样的眼睛写满了旷日持久的羡慕,跃跃欲试的期待,和不良于行的落寞。
小满看了许久终于不看了,而是扭捏地走到顾矜芒跟前,嘴唇嗫嚅了许久,又说不出半句话,顾矜芒挑高了眉,略显不耐地看着他,“你干嘛?”
“那个,小芒,”小满挠挠头,眼睛不知飘到了哪里,说话的声音也透着怯懦与讨好,“你可以和我玩捉迷藏吗?”
他很想要跟小朋友一起玩,福利院的小朋友很多,可是他们都说他是小瘸子小跛子,所以他只能呆在画室里,他很想跟楼下的小朋友一起玩,可是他跑不动,而且人家也会嫌弃他是个瘸子,但是顾小芒不会,顾小芒只会讨厌他是个小乞丐,不会讨厌他是个小瘸子,所以他思来想去,还是问了出口。
顾矜芒的地将这个小乞丐从房间里驱逐出去了,于是他点点头,很认真地说,“那你现在出去藏好,藏好了就喊一声。”
“我没找到你,你不能跑出来找我。”
他没想太多,随口加了一句。
“好好好。”
小满很开心地拍拍手,他的眼睛笑开了,很像弯弯的月亮,雀跃地拖着那条歪歪的右脚,有些急切地走了出去,顾矜芒觉得他是真的很开心,因为他走路比平常快了一点,竟有些不在意让别人看出自己的残缺。
他听见小乞丐哒哒哒上楼的声音,就将房门反锁上了,想着反正只要自己不去找他,他等得久了自然也知道意思,于是他爬上了床,很久违地开始睡午觉。
小满左思右想,觉得一楼和二楼都太危险了,这是他人生第一次玩捉迷藏,他一定要做到最好,不让顾矜芒找到自己,除非听到顾矜芒投降认输,自己才能出来。
他每上一层阶梯,就多一分的兴奋,他也有愿意跟他一起玩的朋友了,自己一定要好好对待这个游戏。
于是他爬上了三楼,三楼有个天台,天台上种了很多不知名的花,太阳照得小满的脸红扑扑的,他抬头看着日头,被晒到有点晕眩,三四点的落日倾斜着落到了走道上,他找到了一个工具房,里边放着很多肥料与种花的工具,就是很热,没有窗户,正好是西斜的方向,太阳融融的温度像是专门烤着这个小小的储物间。
可是躲在这里,小芒应该不会进来找,那种胜利的急切包裹着他小小的心脏,犹豫间他又听到二楼传来顾矜芒略带着困倦的声音,“我来找你咯。”
那一瞬,他做了决定,躲到了成堆的花肥后边,好热,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沾湿了后背,他蜷缩着,看着从门缝透进来的浅浅日光和空气中飞舞的粉尘,鼓励自己,加油,坚持,小芒很快就会来找你了。
顾矜芒不是自然醒的,他来来回回做了很多噩梦,梦见自己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被救了出来,救他出来的人,又把他关到了别处,惊魂未定地从梦中醒来,就看到太阳快要落到湖里边去了,他莫名有一种心慌,那个小乞丐应该已经知道自己不想跟他玩游戏了吧,没有人会那么傻的。
他抱着这样的念想打开房门,装作不经意地看看隔壁的房间,什么都没有,他下了楼见到刚从外边回来的叶风晚,正坐在餐厅吃点心。
“妈妈,你有看到小乞丐吗?”
“不准叫小满小乞丐,”叶风晚用筷子的另一边敲他的头,“没看到呀,小满不是在你房间画画吗?我回来的时候看你房门锁了,还以为你们在睡觉呢。”
“没有,没有。”顾矜芒盯着地面,喃喃低语,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他睡觉的时候是三点钟,现在都五点了,他足足等了自己两个小时?不可能的,不会有人愿意等他这么久,不会的,不会的。
“太太!太太!”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园丁的声音惊慌又着急,“您快上来看看。”
园丁看太阳落山了准备把院子里的花枝裁剪一下,就上了三楼的工具间,谁知道看到花肥后边的孩子,不知在工具房里闷了多久,脸颊烧得通红,额头烫得都可以用来煮鸡蛋,怎么叫都叫不醒。
“顾矜芒!”叶风晚气得扬手,她甚至都不用问,就知道这其中肯定有顾矜芒干的好事,可当她看到自家孩子认命地闭上双眼,眼睫不自觉都在颤抖,她又遏住了满腔的愤怒,“等小满好了,我再找你算账。”
家庭医生来得很快,仔细诊断之后,跟叶风晚说,“孩子是中暑引起的高热不退,药水打下去就能退烧了,这几天要多注意避暑,多喝水,这两天喝点粥,不要吃热气的东西,省得火气又窜上来。”
“好的医生,我送你出去。”
叶风晚送医生下楼,顾矜芒放慢了脚步走进了隔壁的房间,房间里的遮光窗帘都拉上了,光线变得昏暗静谧,但小乞丐的脸蛋比平常还要白,是那种透着脆弱的苍白,扇子似的眼睫毛搭在眼皮上,看起来很乖,嘴唇也没有了颜色,像是只奄奄一息的猫。
顾矜芒总想起他那双要哭不哭的眼睛,和说要捉迷藏时加快的脚步,这只可怜兮兮的白猫,因为命运的不公,只能跟自己这个恶魔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