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凯杰看着张晴,突然明白张晴的无助和脆弱。虽然庭珊尽其所能的给予张晴保护和关ai,但是张晴还是在害怕。她无依无助的在过多的关ai里寻求不一样的眼神,寻求不把她当作受害者看待的眼神。她渴望别人的帮助不是当她是受害者来帮助她,她渴望别人的帮助是以一位拥有烦恼的nv孩子来帮助她。
张凯杰想要大声地说出他明白张晴的想法,他明白张晴需要的是什麽。张晴不想要一昧地ai她、同情她、可怜她。张晴想要的是……「小晴,我知道你。」
张晴微微转头看着张凯杰,空洞的眼睛穿过张凯杰,令他浑身冷颤。他闭紧嘴巴,吞下原本想说的话。张凯杰专注地看着张晴,像以前带着烦恼寻求帮助的nv儿。张晴需要把脑袋里的烦恼说完,才会寻求帮助。
「爸爸,我知道我伤害过人,虽然我完全没有印象,但是我知道,我想我的内心深处还是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事。有时候,我看着你或是妈妈,我的心好痛,我不知道为什麽,可是我就是痛到快要窒息。我说不出来,爸爸,我没办法看着你们,告诉你们我有多痛!我连眼泪都挤不出来了!」
张凯杰看着张晴面无表情、头发狂乱,嘴唇几乎没有开阖的说着话。
「已经……八个月了,我一点都没有进步。从开始到现在,我都没有走出来,一步都没有走出来。我不知道该怎麽开口,每一次你们问我,每一次妈妈问我,问我好一点吗?问我感觉怎麽样?我很想说,我有好多话想说。但是……我就是说不出口啊!就像……像那个时候无法求救的我一样!你们在我身边,我却无法向你们求救!多久了,我还是做噩梦啊;我还是情绪不稳定啊,我还是……浑身发抖的醒来,然後感觉身旁的妈妈也在发抖。我不需要看见她的表情,我就知道她在害怕,她的气息都是恐惧。她在怕我伤害她吗?既然如此,她为什麽不要让我一个人睡呢?她应该要让我独自面对黑暗!她应该……我真的……受够恐惧,受够……没完没了的噩梦。」
张凯杰看着张晴逐渐对焦的眼睛尽是委屈,眼眶里溢满泪水。
「我问妈妈,我有伤害过谁吗?我有无法控制自己然後伤害谁吗?妈妈跟我说,不管我做了什麽,他们都会原谅我。」
张晴越来越激动的说着:「原谅?我为什麽要别人的原谅?我并不想要别人原谅我!我不想要因为我经历过……经历被伤害过的痛,所以别人就可以原谅我在他们身上造成的痛!那些痛苦……爸爸……好痛!我到现在还是好痛!我到现在还是能感觉到他压在我身上的时候!他在……在……伤害我的时候!爸爸……救我!救我!」
张凯杰倏地的从椅子上跳起,他冲到张晴的面前紧紧抱住她,任凭张晴挥舞的双手不停地捶打他,他不闪躲也不说一句话。
张凯杰承受着张晴强烈的情绪,他紧紧抱着崩溃痛哭的张晴,听着张晴嘶哑的哭喊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我不知道自己被发现时,是什麽样的情况。
因为我连他什麽时候结束离开,我都不知道。
後来我才知道,那时候的我有多狼狈、多悲惨、多吓人。
尤坦妮医生告诉我当时的情况。我很感激她这样做,因为从噩梦里拼凑片段,很折磨。
但是尤坦妮医生会愿意告诉我,完全是因为我问她,如果我知道当时的情形,我是不是不会继续透过梦境拼凑当时的经过?是不是不会再作噩梦?
尤坦妮医生回答,记忆的重建有很多种方法,没错,许多创伤後的人,是会在梦境里看见自己声称遗忘的情景。他们藉由梦境去拼凑现实遗忘的事。梦境是人们的潜意识,有时不只是潜意识,梦境也可以是深层意识的呈现,那些被压抑住的记忆。
既然如此,我拜托尤坦妮医生告诉我当时的情况。我希望重建我失去的记忆,重建我破碎的情绪。
经过两个月又三个礼拜的评估之後,她告诉我。
张晴五岁时,某天,张凯杰很难得到幼稚园接nv儿下课。
他坐在车子里就看见自己的nv儿,一头短发、两只肥短的小腿蹦蹦跳跳的跑出校门,後面一位nv老师提着小背包追着她。
张凯杰微笑看着眼前有趣的画面。
张晴听到nv老师的呼唤後,停下脚步转过头,然後耸耸肩指着外面,好像表示着她赶着回家所以忘记拿书包了。nv老师替张晴背上背包,牵着张晴走出校门口。突然间,有个小男孩跑过来撞倒张晴,张晴整个人往前扑倒,後背的背包就像巨石压在她身上。张凯杰急忙的开门下车,冲到张晴身边,一把抱起张晴。奇怪的是,张晴嘟着小嘴,眼睛却溢满笑意,她笑着对张凯杰说:「讨厌,我被抓到了。」
事後,张凯杰在车子里听着张晴咿咿啊啊,他还必须在脑袋里把听不懂的话翻译成他听得懂的文字。
几天前,张晴在唷唷姨玩游戏当gui张凯杰认为应该是鬼,而且张晴总是把幼稚园讲成唷唷姨。,大家都包来包去跑来跑去。张凯杰认为应该没有东西要包。,好多人被她扎到还会接她噗猪尼啊溜抓吧,小姐。以及趁你不注意开溜。。她扎到小拉来小男孩。张凯杰不懂到底是要拉什麽。,小拉来不认帐地想要八天就包拔腿就跑。什麽东西要花八天才能包……,却没有发现她一直扎着小拉来的伊噗衣服。,他一转身就滴的吃大便应该是跌的狗吃屎之类……,大家都笑得哈哈哈。
张凯杰听到这里大概懂了,因为他实在不想再杀害脑细胞的翻译张晴口齿不清的言语。总之,小男孩气得满脸通红,因为出了一个狗吃屎的大糗,他边跑走还边说他会抓到张晴,等到那个时候就是张晴跌的狗吃屎了。
张晴很认真地大声说,她注意小男孩好几天了,今天却被他抓到了!说完,居然还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
张凯杰承认,当他看到自己nv儿被小男孩撞倒在地时,他真想扭掉小男孩的头!
现在,张晴遇到一个男人对她做出这种事。张凯杰只想抓住这个男人,把他的r0u一片一片的割下来,他每割下一片r0u就会问一句:「为什麽挑中我的nv儿!」
凌晨四点接到庭珊电话的时候,张凯杰想问她们母nv在哪里,他却说不出口,因为不安堵住他的喉咙,他不敢问,他害怕听到问题的答案。林庭珊完全没有察觉张凯杰的沉默,他们夫妻一向敏锐地察觉对方的情绪,现在阻塞了。
林庭珊自顾自的说着,她们现在在哪里,张晴发生什麽事情,以及她需要张凯杰拿一套张晴的衣服过来,说完就挂断电话。
张凯杰还没来得及消化讯息,电话另一头就断线了。他突然感觉肚子很不舒服,里面纠结着一堆问题。在哪里发生?什麽时候发生?张晴还好吗?医生有说什麽吗?为什麽会遇到这种事?为什麽小晴会遇到这种事?
为什麽挑中他的nv儿!
不是真的,怎麽可能是真的?
张凯杰失魂般地走到张晴的房间,随便的从床上拿起衣服。张晴早上换下来的睡衣就丢在床上,两件式棉质睡衣,粉红se睡衣布满草莓图案。张凯杰紧紧抱着睡衣坐在床边,他想着:张晴穿这件睡衣花俏到有点幼稚,都几岁了,还穿着像是小孩子的睡衣。天啊,她为什麽不能永远当个小孩?
张凯杰忍不住想像张晴被压制遭受伤害的情景,他想到小男孩跑过来撞倒张晴的时候,想到自己冲到张晴身边抱着她,想到这一次,张晴是不是也想着他抓到我了,但是,他没有再一次冲到张晴身边救她。
林庭珊没有想到凯杰居然会带张晴的睡衣过来,一个人再怎麽样散漫,也不应该忘记最基本的事情——穿睡衣出门多没礼貌!
不过林庭珊没有对凯杰说出这些话,因为她穿着室内的绒布拖鞋站在这里。
林庭珊默默地拿走装着张晴衣服的塑胶袋,她怀疑这个塑胶袋就是她从大卖场提回来的塑胶袋,装满晚餐的食材。她记得在大卖场一边推着推车;一边想着今晚的菜se,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在试吃摊位前试吃。不过才几个小时,同一个塑胶袋却装进不同心情的东西,真是可笑,荒唐又必须接受的玩笑!
「小晴……还好吗?」张凯杰一手轻轻搭在林庭珊的肩膀,支吾难言的说:「她……她被……被发现的时候是……是怎麽样?」
林庭珊摇摇头,彷佛不想再回想任何细节。
张凯杰抿抿唇,轻声地说:「你……谁跟你说的?」
「警察。」
林庭珊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晴……小晴的手机……没电……她总是不记得充电,我说过多少次,叫她睡觉前记得充饱电,但是……她就是……是只记得看书,看那些该si该si的书!我……我打的时候还有通,然後就不通了。然後……有人……人是……警察说……发现小晴……被……她在……图书馆被……我跟她说了多少次、多少次,要她注意,为什麽……小晴总是……为什麽……。」
张凯杰紧紧抱着浑身颤抖的林庭珊。
这一夜,他们的亲密胜过任何时候,同样的无助和悲痛在他们的怀抱里扩张,随时会推开他们,但是他们却抱得更紧密,彷佛害怕一旦放开,他们就会失去彼此。
最後他们放开彼此,然後他们再也没有拥抱过彼此。
我醒来的时候,最先冲击我的感觉是冷,然後痛,最後才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