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安澜立正,誓言锵锵:“此次远征,系唐明以来杨威国外之盛举,戴某虽战至一兵一卒,也必定挫敌凶焰,固守同古。”
固守同古!
9日,第200师正式接手同古防卫。将旧城墙当成防御工事,修筑坑道封闭式的堡垒。白天有日军轰炸机,挖战壕、做掩体只能在夜间进行,进展很慢。
11日,第200师先遣营继续推进,在同古以南约50公里的皮尤河畔建立前哨阵地。第200师主力则在同古构筑阵地,准备迎敌。
吴崇礼是随着师部到达同古的,甫下车就跟随戴师长去英缅军第1师接手移交事务。
英国人已习惯于俯视亚洲人,那位曾经表示“如由贵国军队解放缅甸,实在是英国人的耻辱”的英国陆军上将韦维尔子爵,就公开地称蒋委员长为“eir(酋长)”。
吴崇礼跟英国人没少打交道,现在面对英缅军军官,才发现英军人的傲慢和英商人的优越感是完全两码事。他憋了一肚不满,翻译时难免带着情绪,被译员组组长老邓飞了几记眼刀。
谈判结束回到临时师部,戴安澜师长看着地图沉默不语。
老邓把吴崇礼拉到一边,详细问:“吴译员,依你对英国人的了解,他们移交防务会不会有所隐瞒?”
“我就听不出他们有什么正经防务,不过,我怕他们会等不及移交完便先溜走。”
吴崇礼料的不差,3月17日,未等第200师完成部署,英缅军第1师听到日军催命的车轮声,就急慌慌不战而撤,把中国友军留给了气势汹汹的日本人。
3月19日,撵羊仔般撵着英缅军而来的日军,骄傲地开向皮尤河大桥。第200师先遣营放敌人车队进埋伏圈,埋伏在北岸的营副曹行宪少校猛一挥手,事先安放的几百公斤炸药“轰”一声将皮尤河大桥掀上天,中国军队立刻把暴风骤雨般的机枪子弹和炮弹泼向敌人,打得敌人不及招架,只得扔下许多尸体和汽车仓皇逃走。
打一个胜仗,其实不难!
皮尤河前哨站击退敌军一个大队、歼灭一个小队,以事实扭转了英军对中国军队的轻视打扫战场时,士兵从一具日本大尉军官尸体上找到一份作战地图。地图上标明:同古正面之敌为日军第55师团,西路为33师团,另有两个增援的主力师团正从海路赶往仰光登陆。
瞪着这份地图,戴安澜师长青筋直露。
虽然几天前从国内传来消息,3月12日已正式组建中国远征军,第5军其他师团、第6军及第66军将入缅作战,但与近在咫尺的敌军相比,援军离得太远。
为防备孤军深入的第200师被日军吃掉,手忙脚乱的远征军司令部急令第5、6两军从腊戌推进至曼德勒。英缅盟军三个师也在西线稳住阵脚,与中国军队遥相呼应。
至此,战争双方均已摆出阵势。
日军大举进攻,气势咄咄逼人,第一线兵力有两个师团;中英盟军取守势,全线总兵力为十三个主力师。
但中英盟军方面,真正上场的只有第200师。
吴崇礼再不通战事,也晓得现在的情形已与委员长预测的“我华军此次入缅,定能扭转缅国局势”大不相同。他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情绪上却又斗志激昂,心头升起一种参与历史并有可能改写历史的豪情。
3月20日,日军开始步、炮、空联合进攻同古。对于这场实力悬殊的防御战,第200师一面摆出死守同古和挨打的架势,一面紧张部署迎接最后一战。
虽有打硬仗的决心,戴师长也要做撤退的准备,命令英文译员们整理英军留下的资料,有价值的带走,没价值的烧掉。
城外是不间歇的炮击,头顶是震耳的飞机轰鸣,吴崇礼揩掉被火烟熏出的眼泪,一目十行地扫着文献。
正奋力工作着,忽听外面脚步乱响,桑乜气喘吁吁跑来,报告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消息:刀少爷来了!
刀少爷被当成缅奸捆绑结实,扔在师部外面。
“我碰着两个缅奸,就假说是来参加缅甸义勇军的,跟着他们从林子里穿来……”
吴崇礼晓得戴安澜师长正焦头烂额不会听进任何辩言,于是火急火燎找着顶头上司老邓,左恳请右保证,差点割指头写血书,才说动老邓帮求情,从师警卫的枪口下抢出刀少爷。
要说刀少爷,颇有些他先生林宽书生的热血冲劲,才从自家人的花生米下逃出生天,抹掉冷汗又追着长官要求上第一线,为增加请战砝码,还逢人就揭发“译员”桑乜和依座,嚷嚷他二人其实是摆夷武士武功卓越枪法精准,且私藏着两挺1928a1汤普森冲锋枪。
值此缺人缺枪之际,长官们顾不得计较,直接把三个摆夷人安到前沿阵地上。
3月24日,日军陆、空联合发动强攻,掩护一部由同古以西向城北永克冈军用机场迂回,机场守军不敌,退回城内,日军占领机场,切断了第200师与第5军军部的联系。
戴安澜师长睚眦欲裂,带头立下遗嘱,“如师长战死,以副师长代之。副师长战死,以参谋长代之。参谋长战死,以某某团长代之。”
25日,日军第55师由北、西、南三面围攻同古,并出动20余架飞机轮番轰炸,直到晚上才停歇。
依座换岗下来,在已变成废墟的师部后墙下,找到正捧着个干饼硬噎的吴崇礼。
吴崇礼用肮脏的衣袖抹抹嘴,把半块干饼递给依座,依座摇头,坐到吴崇礼下首,低声道:“吴少爷,刀少爷不肯走。”
前两日两位武士就有保吴崇礼离开的意思,吴崇礼不好说自己不能这样走,只让他们去问刀少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