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一群流民朝着这边跑了过来,虽然庄茂言早就让官兵在街上四处守着,可突如其来的人潮还是让大家伙有些措手不及。
早就被通知过的商户手忙脚乱地关了门,杨遇看封彦还傻乎乎站着看,大着胆子将他拉过来推。。进了店里,就在他忙着找门板把门关上的时候,身后一阵推力,将他猛地推到了大街上!
杨遇回头瞪大眼睛看着蹲在桌子后面的封彦,虽然知道自己那番话惹了封彦不高兴,却还是没想到他会要自己的命,眼看着人潮就要从他身上踩踏而过,一双有力的臂弯将他捞了起来……
“……南星哥!”杨遇都快被吓傻了,他紧紧抓着叙南星的衣服,看他身后跟上来一个沈明修,只听几声门板咔哒,是沈明修迅速将门关上了。
叙南星又惊又怒地看向正从桌子后面缓缓站起来的封彦,后者惊慌解释道:“叙公子,我是不小心……”
“不,”沈明修抽出腰侧佩剑,银光凛冽,“你是故意的。”
第050章你不会看上我了吧!
门板外面是时刻未停的脚步声,杂乱无章,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流民涌进了虞州城,也能听见官兵沙哑嗓音的吆喝和警告,只是混在其中十分不起眼。
而门板里面,四人互相对峙,封彦扶着桌子不敢动,沈明修佩剑上闪过的刀光在门缝透过来的微弱光芒下闪了他的眼睛,封彦往后退了一下,却听沈明修道:“你方才想要他的命?”
遇上已经饿疯了的流民,杨遇如果没有被叙南星带进来,恐怕早就被踩成了肉饼——叙南星将杨遇挡在身后,打探的目光投向封彦,被盯着的人瑟缩一下,满眼不甘,却是低下了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沈明修却是收起了佩剑,伸手将他抓了过来,三两下拉开门板拽着封彦走了出去,反手又将门板合上。外面流民已经被官兵镇压了大部分,有一些人在城中四处流窜,匆匆赶来的庄茂言站在人群中,正在和手下的人叮嘱什么,抬眼看见沈明修当即一喜,可看见他手里的人之后却是皱起了眉头:“明修,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带他见见世面。”沈明修将吓得抱着头蹲在地上不敢起来的封彦扔在一边,环顾四周一圈,看着满地蹲着的流民,那些人中有七老八十的老人,也有三四岁却瘦骨嶙峋的孩童,大多数的则是瘦得又黑又干巴的壮年男女,他们的眼中没有希望,有孩子对着街上不知是谁惊慌逃离时扔下的半块饼眼巴巴盯着,想要伸手去摸,又被母亲拉了回来。
“嘘,当心官老爷要你的脑袋。”做娘的把孩子塞进怀里,却挡不住孩子肚子发出的咕噜噜声。
“找个能说清楚的人出来。”沈明修眉眼冷厉,将想要偷偷离开的封彦扯了回来,封彦一抬头就是他的剑鞘,只好乖乖蹲着不动,心中却是倍感悲凉,他从小也算是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样的折磨?
他不过是想要给杨遇一个教训!
可一低头就对上周围各种眼神,有恐惧,有无神,有绝望,也有好奇打探,封彦直接闭上了眼睛,眼不见为净。
沈明修瞥了他一眼,心中冷哼一声,这时人群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站了起来,看得出来她原本应该过得很不错,脸上身上除了脏点,还算得上是得体的。
“官老爷,这……这群人是我带着的。”妇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我们是从梁洲过来的,在那边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才想着出来找口饭吃……大伙儿都是饿极了才冲进了城里,各位大人要打要骂请冲着我来便是,不要责怪这些无辜的百姓。”
“梁洲?那边情况如何?”庄茂言蹙眉问道,“再怎么干旱也不该是梁洲啊。”
“大人有所不知,梁洲并非干旱,而是洪灾。”妇人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为了给干旱的边州引水,梁洲决了堤,发了大洪水,整座城都没了大半个……可梁洲巡抚却不让上报,硬生生压下了消息,我们这才走投无路,只能往这边来寻一条生路。”
沈明修闻言看了一眼庄茂言,后者立刻让人回府衙去写信送往京城,沈明修这才问道:“方才流窜城中四处,躲藏起来的人,你可有方法让他们出来?”
“大人,我们实在是逼不得已啊!”妇人以为他要抓了人来砍脑袋,立刻跪在了地上磕起头来,“他们也只是想给家里人找点吃的,求大人放我们一条活路,我们这就离开!这就离开!”
“得把他们找回来才能分东西给他们吃。”沈明修叹了口气,将她扶了起来,示意她看看路边——街边商铺的大门逐渐打开,老板或是帮工们将早就准备好的吃食拿出来,正要分给流民。
沈氏食肆的木板门也开了一半,杨遇正帮着叙南星将一屉屉馒头拿出来摆在门口小桌子上,为了不让人群争抢,他们二人只能拿一个馒头给一个人。
幸好流民也从之前的混乱之中回过神来,虽然那大白馒头让人垂涎欲滴,却还是接过来先给家中孩子老人分了,自己这才咽着口水在一边等着。
妇人看得呆住,反应过来后忙磕头拜。。谢:“多谢两位大人!多谢大人们!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这是他们逃亡这么久,第一次遇到有人不会赶他们走,还给东西吃。
“你先起来。”庄茂言看不下去,把磕得额头青紫的妇人拉了起来,让她先带着家中人去领吃的,妇人却是哭着摇摇头:“家中就我一个了,夫君孩子,公公婆婆都在洪水中丧命了,我是出门做生意才躲过一劫……”
“这群人为何认你做领袖?”沈明修出言问道,妇人用脏兮兮的袖子勉强擦干净眼睛:“并非领袖,只是他们缺一个主心骨,我从前做生意有一副好口才,所以不知不觉我就成了出来解释的……各位大人,若是城中或是城外还有空地,恳请让我们留下一段时间,到时候我们一定离开——有些年纪大的,实在是挺不住了。”
庄茂言早就和沈明修商量过此事,虽说之前决定能收留就收留,毕竟不能让他们再影响下一座城池,只是现如今看来流民数量太过于庞大,他们不可能让这些人全呆在城里,庄茂言有些为难,就在这时叙南星怀里抱着一堆馒头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一路走一路把馒头分出去,等到了跟前正好还剩下一个给妇人的。
递到手上的馒头香喷喷,过去大鱼大肉也不觉得如何的妇人咬了一口馒头,却是欣慰不已。
眼前的小公子生得一副好相貌,心肠又好,妇人感激不尽,连连鞠躬道谢,叙南星连忙摆手,这才凑到沈明修耳边窸窸窣窣耳语几句。
“你看这样行吗?”叙南星说完有些紧张,这也是他第一次处理这样重要的事情,这些流民之中不一定都是安分守己之人,但此时“控制”住他们的去向才是最紧要的。
叙南星目光扫过这群人,看见几个已经病得脸色发黄的孩子,心疼不已,又不敢直接说让他们留下,毕竟他们重要,虞州城的百姓更重要。
庄茂言却是听清楚了他们之间的话,替沈明修做了决定,提高声音喝道:“要留下可以,自己在城中找活干!偷偷摸摸的,手脚不干净的,想要闹事的,最好今天就给我离开!否则要了你们的脑袋!”
妇人被他的嗓音吓了一跳,却还是抓紧了手上的馒头,听完之后忙答应下来:“大人放心,大人放心,躲藏起来的那些人我很快就能一个不少地把他们带到大人们面前,保证按照大人们说的做!”
“最好如此。”庄茂言是虞州城的府衙,不能表现得太过于温和,要是他看起来好欺负,那么这群人里的有心之人只会觉得虞州城百姓好欺负——他必须手段强硬。
沈明修拍拍庄茂言的肩膀:“有不老实的,交给我。”
他会用战场上的一切教会他们什么叫老实,若是教不会,沈明修会亲自送他们回人间炼狱般的梁洲。
妇人连连点头应下,忙不迭地去和每一个人交代这件事,听说只要干活就能有饭吃,还不用到处逃亡,这群流民很快安静了下来,心甘情愿地跟着官兵前往城门附近等待安排。
也正如妇人所承诺的那样,躲藏起来的流民很快被她叫了出来,都是一些看起来没那么瘦弱的男人,妇人解释道:“他们只是想要为家中老幼找点能吃的,我已经交代过了,他们一定听话。”
“你叫什么名字?”叙南星实在好奇,问道,“过去是做什么生意的?”
妇人没想到还有人会问起自己的过去,陪着笑脸道:“我做的都是不入流的,说起来大人们可能不信,我过去是跑镖的,开镖局的,经常在塞外和塞内来回跑,做一些商队互通的生意。”
叙南星点点头,想起沈明修曾经说过陆二虎以前就是塞外蛮人的将军,顿时感慨不已:“你到时候安顿好他们之后,来找我。”
“大人的意思是?”
“我想让你帮我做生意。”叙南星道,他做甜点缺了很多原材料,光有菜谱没有用,根本无处发挥,而很多材料说不定塞外会有,既然这个妇人能够一人撑起镖局,定然也是个能人。
他需要这样的能人。
妇人听了大喜过望,接连道谢,保证一定会尽早安排好就过来见他,临走前才道:“我姓陆,大人叫我陆燕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