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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初见下(第5页)

还未到晌午的金玉楼,已经过了早茶的场子,人群也零零散散错落在露天敞篷的茶位上。空气中氤氲着茶香饭香瓜果桃仁的醇香,还隐隐约约伴着一gu脂粉香。咿咿呀呀的婉转曲艺之声和h皮二胡的拉弹乐声透过一层雾气沿着层层回廊缠绕着攀爬上去,danyan在微风里,飘在高高挑起的幌子上,招摇引诱着来客将荷囊中的银钱尽数投到金掌柜的腰包里。

据说金玉楼的老板请教了风水先生,将这位于大街空口的酒楼建成了鸟笼一般的回环形状,中间镂空,光线明朗时便有一束束金光投s在中心的楼眼上,下雨时聚集无根之水于一泓,取“只进不出,广进h金”之意,构上颇有些形同东南地区的土楼之类,只不过外观看上去棱棱角角,檐翘飞起,俯视图犹如正十六边形的形状,“十而有余,通六纳财”。不仅x1天财,x1地财,更x1外面的人财。

宾客广至,云众星来。论声势名头,川北的任何酒楼茶馆歌舞场都无法与其b拟,于是金玉楼在这一条淮北路上便站稳了脚跟,难逢敌手。

九衢三市,软红香土谓之川府;流光溢彩,锦绸飘摇谓之金玉楼。正是如此解释的。

只不过——

周咸宁漫不经心听着周围茶客的交谈,这金玉楼掌柜的发迹似乎并不单得益于金玉楼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优势,还在于这儿的顶梁柱。

三岁学戏,八岁登台,十三岁开始正式独挑大梁,成了川府炙手可热的名角儿。早期本来是被奔着刀马旦培养的,后来,班子师傅发现,这小子端的竟是大青衣的派头,便顺着他改了戏路了。

青衣难得。身上功夫稳扎稳打得靠从小练功调教出来,腔嗓周正是最基本,气韵合不合适得浑然看天赋,也是老天爷赏饭吃了;最主要的,是得对戏有一番t味感应,才能演出个中滋味的含情眉目来。

这位大青衣名字中也有个玉字。据说金掌柜正是因为这一点才留意了他,乍眼一看,相貌正条儿顺,十分合意,又看了他身契上的八字,天生就是旺金命,连连叫好,便断然买下了他,给他取了个响亮艺名。果然,这青衣名声卖座,功夫拿人,场场满堂彩,回回让金掌柜挣得盆满钵满,好不自在。自此,金玉楼便有了一条戏台子上的顶梁柱,也是常驻金粉堆砌亭台楼阁中的jg致摇钱树。

人模样貌美,唱腔优美,活灵活现一只腔调婉转、奢姿曼妙的靛颏。不禁有许多达官贵人对他起了心思,动了念头。

据说这位大青衣是个中庸。多少人为其一掷千金,多少人想要与其gxia0一度,又有多少人明里暗里跟掌柜的笼络关系,甚至想要为其赎身,将他娶回家做偏房姨太太。可是这么多年,从他初来乍到金玉楼已然七年有余,以至于这位名角已经到了双十年华,也没见得有哪位中庸或是坤泽有幸能来领他回府,抱得美人归。

这倒是怎么一回事儿呢?难道这大青衣留恋戏台,不疯魔不成活,甘愿为戏一生不嫁不娶?可谁都知,这一行g的是青春饭,多亏了前十几年的功夫和那jg致脸蛋柔顺身段,这么多年才会一直有金主票友常驻打赏,若是年老se衰,就算唱腔保养得宜,恐怕后半生也难得归宿,更何谈保全自身,不被弃之如履,免于飘蓬伶仃呢?不如趁着青春还在,赶紧找个归宿,寻个下家,何患后世孤苦之虞?可是这位角儿还是迟迟没有动静。

有一种说法,说是掌柜的故意攥着他的卖身契不撒手,还想在他身上多捞些油水,于是任凭如何也暗中抱着这棵摇钱树不放。不过金大掌柜曾辟过谣,绝无此事,她也希望玉老板能觅得良配、寻到归宿。

还有一说法是,这位角儿的眼界太高。

对方若是商贾之家,不是诗书传家的名门显贵,不嫁;对方若是几代翰林的没落贵族,家底还算殷实,但家资没到川府数一数二的地步,也不嫁。

先看家世,再看个人。长得不够合眼缘,不嫁眼缘是个很玄妙的东西,照他的话说“太美的会招花惹草,太丑的有碍观瞻”,所以很难评;x格不对头“太老实的不够火候,太狡黠的油嘴滑舌,太木讷的缺乏情趣,太风趣的不切实际”出自其语录,也不嫁。

而且,这位角儿明明作为一名中庸,良人也明明可心仪坤泽,可人家偏偏公开声明了,他就好乾元这一口,中庸的话,除非条件非常出挑,勉勉强强也还可以,但就是不能是坤泽。不知是天x本就如此,还是只是为了随风尚跟时髦ga0外国x别歧视的那一套,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结果显然,川府不知有多少世家名门待字怀春中的坤泽小姐少爷们深知无望、暗自神伤,在闺阁中哭红了眼睛,在长夜中浸透了枕巾,咬着牙,跺着脚,si去活来地低低哭嚎一声“馨棠误我”,让多少少男少nv哭碎了萌动心肝。

后来,这位当事名伶曾公开发表声明,表示:自己的人生大事自己负责,对他是如此,对旁人也是如此。而且,他对其他人并不负有任何直接责任。

不过各家中正捏着把汗的长辈们倒是松了口气。自家坤泽后人总不会像是电影里那种桥段一般,偷偷被这戏子拐跑,做出一些个私会私奔私定终身之类离经叛道的事来,传出去败坏门风了,倒是可喜可贺。

虽说他名头大名气响,可戏子终究是不入眼的下九流。徒有一副好皮囊有什么用?徒有丰厚钱财又有什么用?传出去照样是让人瞧不起。说到底,他也只不过就是个下层害癔症的幻想对象,上层无趣时的解闷玩意儿罢了,谁家父母愿意将正经孩子委身于他呢。就算是那些乾元,也并非是真心实意想要与其一生一世一双人地踏踏实实过日子,无非是古往今来救风尘的优良传统和坤泽气概yan刚之气使然,将解救其于水火之中作为身为乾元的首要任务和历史使命,从而前仆后继、奋不顾身,说到内里因由缘故,其实都心知肚明。

然而救美之人浪如cha0涌。可是众多嘉宾们一到沙滩上,便遗憾离场,求欢未半而中道崩殂了。

只因这中庸名角儿的最后一个条件,即是以正房身份过门,其余身份,如姨太太偏房之类,便敬谢不敏了。

这一条将多少人拒之门外,毕竟倘若真的遂了他的心意,传出去并不光彩。将他娶回家定然连立他为正室的念头都没有,顶多是炫耀。接了个当红粉头回府填房定然会被人高看一眼,觉得这乾元不仅挨光拿情上猎yan的本事有一手,身世家当也是深藏不漏的;可若真要是明媒正娶,那可就真会被人嘲讽揶揄成稀奇傻子了。

这些乾元不仅是懂得拈花弄柳的花花太岁,更会jg打细算,权衡利弊,知道他是想找一个既能给他名给他分又能给他利的长期饭票,必然不会做这种损己利人的买卖。

有许多求而不得的富绅显贵见自己终究是抱不得美人归,便偃旗息鼓;有些人开始倒冷水泼脏水,有些人则吃不到葡萄骂葡萄酸,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意思。看热闹的,看笑话的,都在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于是,下半身馋着他的身子,上半身心中却拎得门儿清,冷嘲他区区表子也想攀龙附凤衔金枝上天梯。

装什么清高自持,到头来不过还是被哪位权贵裹回家暖床生孩子。

再说了。论单说生孩子,与其娶个闻不到信息素、缺乏情趣的中庸,还不如娶个好摆弄好生养好管教的坤泽回家呢。哪个x价b更高,那个乾元不知道。

于是,一浪乾元接过一浪的接力bang,也没人能将他接回家。

不过,光是看戏听曲儿的话,他的赫赫名声反倒因为这桩招婚之事而更加显噪。这不,有不少票友看客都是久闻此伶之名,不远千里迢迢从邻省赶车驱马来到川北的,企图一睹其绝代风采。

可就目前来说,坐在最远处西北角落的某个nv人却似乎对听戏兴味寥寥,也对什么角儿啊美人啊的意趣索然。

现在天se还早,那背时的老幺就非得扯着她出来……

周咸宁本想吃完早餐再美美睡个回笼觉,还没来得及闭眼,就被这小妮子揪出来了。美其名曰散心,可这厮一把她带进金玉楼,就籍口方便,把她扔在前堂里不管了,她只得一人,被迫得闲,被迫饮茶,被迫得闲饮茶,喝了一盏又一盏,灌了一壶又一壶,直至一束金光从顶楼投s下来,一片暖洋洋的碎金洒在她微微蓬起的发梢上,还有打起瞌睡的似眯非眯要睁未睁的眼睑上。

自从她步入这h金笼一般的地方的那一刻起,她其实除了犯困,就是浑身的不自在。

她实在待不下去了,可走之前也得跟季昭说一声才是。她倒要看看这小妮子是不是掉进坑里了。

“小二,结账。”

就在不远处,一位身姿窈窕的nv人正倚在柜台之后,染着蔻丹的指甲捏着一柄紫纹绣金白团扇,忽闪忽闪地打着旋儿。那扇面将她下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双毒辣的上挑眸子,洒下来的金光浸透了扇面,被过滤出了铜臭jg明,明晃晃投映在她眸子上。

自从这个nv子被周家老三y拉着步入金玉楼的那一刻起,金鸿宇如箭镞般锐利毒辣的视线始终锁定在她身上,将她纳入关注视角之内。

多年来与名流权贵打交道的阅历让她嗅觉异常敏锐,立刻就感觉这个nv人并非常人。她私下一问周三,果然,是周家刚远过重洋回来不久的二小姐。

见周咸宁要走,金鸿宇便忙不迭地将身边小姑娘往前一搡,低声叱道:

“没眼力见儿的,还不快去!”

那小二只是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中庸,在川北待久了,也算见识过不少世面,平日里在楼中g活,也见惯了各式各样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是被老板指使着上前去接待这样一位派头不凡的小姐,还是有些畏怯,她只得脸红着走上去,唯唯怯怯地为周咸宁结账,始终不敢抬眼看她,耳朵全红了。

“好,”周咸宁将钱给她,目光瞟了一眼四周,又转回她身上,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小姑娘,你知道厕所在哪个方向吗?”

小二垂着头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周咸宁点点头说了一声“谢谢”,转身走去,没走几步,便感觉自己被轻声叫住,她回过神一瞧,才发现自己把手帕落在茶座上了,小姑娘正双手朝她捧着,依旧一副垂着脑袋的模样。

“谢谢你,”周咸宁轻笑了一声,眼神变得柔和,也双手接过,“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一听,似乎将头埋得更低了,耳朵尖红得要滴血,“阿乐。”

“我叫周咸宁,”周咸宁自钱包里掏出一把零钱,塞到她手里,“你先去忙吧,我得去找个人。”

“周小姐,您要找谁?我可以帮您。”

可周咸宁笑着摇摇头,朝她摆摆手,便转身往后台走。阿乐痴痴地望着她,直至她身影没过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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