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注意到梁爷爷,他踹了一脚有个不长眼的,扛着两根棍子退出了战场,“直华,你们不该来的。”说着,大队长黝黑粗糙的脸上就落下了两滴浑浊的泪水。
梁爷爷正要开口和老大哥煽情几句,突然,他就听到他亲家的大嗓门:“住手,都住手,主席来啦!”
战场上瞬间安静了两秒钟,然后就是齐刷刷的跪下了。梁季文也呆住了,脑子有些懵懵的,主席咋来了?不光是他有这个想法,大部分也都也有这种想法。全场跪了一地,就梁季文和五六个年龄比较小的孩子还站着,湛九江已经被他爷爷拽着随大流跟着村民跪下了,还站着的孩子,也不管认不认识,是不是自己人,也都连忙把人拉下。梁季文就是被一个敌方阵营的人拉下去跪着的。
梁外公的话无疑是平地起惊雷,把众人吓了一大跳,大家在地上跪成一团,他们正惶恐不安又惊喜万分地等待着伟大领袖的露面,但是他们使劲儿地把眼珠子往上瞟,也没看到除梁外公外的任何一个人,正在疑惑的时候就听到梁外公幽幽地道:“不好意思,一时情急,口误了!”
瞿贺瞪大了眼睛,愤怒地眼珠子都要突出了了,他正要一个起身冲去揍人,就又听梁外公说:“主席他老人家日理万机,没闲功夫来他们这里,就写了一封信过来。”大伙失落后又是大惊,连忙都把头低下去,等着梁外公宣读“圣旨”。
可不是圣旨嘛!新中国成立后,说是革新革新,但很多地方,很多思想,一时半会都转变不过来,尤其是像他们这里离大城市较远,比较贫穷落后的农村,主席对他们来说就是以前的皇帝,皇帝写的信是什么?那可不就是圣旨吗?
梁外公小心地拆开信封,挺着了身板,然后大声道:“这是一封写给梁町小同志的信,请大家起立,保持安静,由梁町小同志来宣读这封信!”
大伙被惊得都说不出话来了,片刻后就是一阵喧闹声。大队长不得不站起来维持秩序,梁外公也大声喊:“大家快起来,现在可不是以前的旧社会了,不兴这个磕头礼了,要是主席真来了,还不闹笑话了!”
场面一度失控,十几分钟后大家伙才安静下来,不管是老的小的还是啥,都认认真真地睁大眼睛,竖直耳朵,准备聆听主席的教诲。
梁町激动得脸都红了,她是个泼辣的女娃,没怯过场,也曾经在好几百人面前作为学生代表讲过话,但没有一次是有今天这样天大的荣誉。她虽然给主席写了信,但她真的没指望过主席能真的给她写信过来。
“亲爱的梁町小同志,
你好!
我很高兴能收到你的来信“梁町拿出她最丰富的的情感,声音洪亮地朗诵着主席写给她的信,对面是几百双亮闪闪的眼睛。感情真挚,读到情深还忍不住落下泪来。但她很尽职地没有把这样的感情带进里面,她忍住心里翻涌的情感,将两千多字的信读完。
读到一九□□年三月十三日的时候,她终于忍耐不住,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哇——妈,主席给我们做主啦!”这么多天的忍耐,这么多天的害怕,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不止梁町哭,梁丝丝和梁季宇在就扑在梁大娘的怀里哭得直冒鼻涕泡了。梁町一哭出来,陆陆续续就要好多人跟着一起哭,是为梁家不公平的遭遇得到平反而哭,更为主席他老人家没忘了山沟沟这边还有他们这一群人。
瞿贺一群人也跟着泪流如雨下,他们当然不是感动的,而是害怕的。虽然主席写的信上没有明说站在梁家一边,但他说了不久就会有专职官员过来调查,事情到底咋样,还有比瞿贺更清楚的吗?他泪眼朦胧地朝梁季文的方向望过去,正正好就对上了梁季文的视线,明明梁季文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情绪也没露,但他就是害怕得直哆嗦。
瞿贺被整成那样,害怕吗?当然是害怕的,现在他一想到梁季文这三个字四肢都有些颤抖,但他以己度人,现在是梁家最落魄的时候了,要是等到他们元气恢复了,他不敢相信梁季文能想出什么办法来折腾折磨他,他心里是十分胆怯且心慌的,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永绝后患。
瞿贺想得是很好的,但事情就和正月十六那天晚上一样,他以为自己能凭着他家的地位轻易地做到一切他想要做的事情,结果他被人狠狠地揍了一顿,灰溜溜地回家后,他想了个法子要狠狠报复一下,但有受了挫,他不明白为什么遇到了梁季文以后运气就直线下降,但他连怨毒的心思都不敢再生出来了,他害怕,他害怕梁季文会再来收拾他一顿。
有了主席的亲笔书信,梁里村的人扬眉吐气了一把,瞿贺的人灰头土脸地被赶了出去。
“梁季文。”湛九江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脸上还有一点泪珠。
梁季文牵着他的手,慢慢推到人群后面,梁家人和湛爷爷被簇拥着回家,好多人想要一睹主席亲笔书信的真容,但梁町可宝贝了,只肯她拿在手里让人远远地看一眼。梁丝丝也羡慕得紧,梁町护着信纸,拉着梁丝丝让她细细地看。
两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后边,沉默了一路,都能看到梁家大门了,湛九江才再次开口:“如果,我之前也写信该有多好啊”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些落寞,然后他扭头看了一眼梁季文,咧开嘴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轻声说,“不过那样就遇不到你了。”
梁季文定定地看着他,冬日暖阳的阳光照他身上,有种温暖人心的力量,他没说话,只是用空着的那只手把湛九江脑袋拨过来,然后揽着他往家里走。
傻孩子,如果代价是伤害,我宁愿你别遇见我。
梁町带着梁丝丝拉着梁春,三个小姐妹蹦蹦跳跳地进来房间,关上房间门,说了好一会儿的小话。梁季文就带着孩子在外面和长辈一起招待客人。
梁家现在的情况是拿不出什么东西来的,梁爷爷心中感激,说要改天找机会大家伙一起聚一聚,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大家都知道梁爷爷是要请客的意思。
大队长说得也比较委婉:“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什么时候不见面,还要找机会干嘛,现在大家不就聚在一起吗!”
乡亲们也知道两个话里的意思,都纷纷表示不用特意一聚,现在就很好了。不过是一点小事,也不好意思让梁家破费。
梁爷爷推辞不过,没再提这事,心里确实想好等条件好一些了,肯定是要招待一番的。
梁爷爷又提出负担受伤之人的医药费,这次他们没再拒绝。
主席的亲笔信被梁町仔细地夹在自己心爱的语录里面。这语录还是梁大伯提前得到消息,梁爸爸和梁三叔在书店门口睡了一个晚上才抢到的。
盖着“中南海”邮局信戳的信封被梁爸爸拿相框裱起来——玻璃是大队长赞助的,挂在正屋里,一进门就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