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逸凤便道:「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秋意云便答道:「我正打算问你。这帖子我也是今天才收到。」
杨逸凤细眉颦蹙,说:「怪不得你今天故意来和我吃午饭。」
「只要不是太忙,我都会过来陪你的。」秋意云从袖中拿出一张木刻的帖,递给了杨逸凤。
把帖子递出后,秋意云又说道:「昨晚义父跟云儿说的话甚是有理,云儿也句句都听进去了。云儿之前之所以对义父有所隐瞒,一来是顾忌义父的身子,但义父如今也大好了,二来是不愿意义父烦忧,然而义父说得极是,我这要说不说、半遮半掩的才教人多思多虑。所以云儿早决定了,从今不会对义父再有什么隐瞒。也求得义父对我真心相待。」
听了这话,杨逸凤自然心中有些感念,但都不说出来,只是低头把帖子打开,默读起来:芳菲门骤失掌门,震惊门中上下,万艳同哀,门中十有八九私疑天下一庄庄主之义父杨先生乃凶徒。木药不信,但仍请先生及庄主到门中一叙,将情由在群雄之前禀明。若先生得知任何线索,木药亦乞望相告。清明煮酒,特请君来。
杨逸凤冷笑道:「清明煮酒?恐怕是想顺便把我们的墓也扫一扫吧。」
分明是鸿门宴。请他们两个过去万艳谷,本就是请君入瓮
秋意云却道:「我不信义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们必然是有心陷害。」
杨逸凤看着秋意云这个神情,竟然有些心虚慌张。他举起茶杯猛喝了一口,也是由于喝得太猛了,竟噎着了,不住咳嗽起来。秋意云忙帮他顺背,又轻声问:「义父如何了?」
杨逸凤咳了一会儿方缓过来,深思一阵,却对秋意云说:「若义父真的这么做了呢?」
秋意云听了亦是一惊。然而,这份惊讶并没有太重,也并没有徘徊他心头太久。秋意云很快就做出回应:「那义父必然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秋意云如此坚定的回答,教杨逸凤十分意外。秋意云看了看杨逸凤,又握着杨逸凤的手,说:「是不是萧红药那个贼人要害你?若是如此,纵将他千刀万剐也不过分。」
其实秋意云这个人没什么道德感,做事全凭喜好。他喜欢杨逸凤,因此杨逸凤无论做了什么事,他都是这么喜欢杨逸凤。如果杨逸凤一直走火入魔醒不来,成了一个杀人狂魔,他也依旧这么喜欢杨逸凤。他之所以说『义父必然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是因为他知道义父还是个有原则的人。
杨逸凤正自为秋意云相信自己为人而感动着,又道:「义父听你这么说,也不知该不该欢喜……」说着,杨逸凤站了起身,往内室走去。秋意云并没有跟上,他预感到杨逸凤会自个儿跑回来的。果然,他听到里头开锁开箱子的声音后,便见到杨逸凤打起软帘出来了,手中还多了一本书。
「这是……」
杨逸凤没有回答,只是将书本递给了秋意云。秋意云接过一看,上面分明写着『玄金宝典』四个,是篆书的。不过秋意云还是认得。
「果然在你手上?」秋意云讶然问道。
杨逸凤微微颔首,却没有说话。
秋意云看着杨逸凤这个态度,便知他对此书的来历不愿多说,因此秋意云也不多问了,只将书本随意翻了翻,又抬起头,对杨逸凤说:「这书的事我也不关心。」说着,便将这武功秘笈塞回杨逸凤的手中。
杨逸凤听了,便再坐下,叹了口气,说:「你不关心,自然有别人来关心的。」
他所说的『别人』,自然是指芳菲门的人……或者已经不止是芳菲门了,木药把武林贴一发,天下群雄都知道《玄金宝典》落在了天下一庄老爷『杨不飞』的手上。秋意云身负『独占宝藏』『勾结朝廷』『背信弃义』这三条大罪,而现在秋意云的义父也背上了杀人夺书的罪名,估计天下一庄是真的成了武林众矢之的了。
秋意云对杨逸凤说道:「我倒是有一点好奇。」
杨逸凤便问:「你说。」
「萧红药到底死了还是活着?」秋意云这话问得很有艺术,他并没有直接问『萧红药是不是你杀的』,以免伤了和气。
杨逸凤也是无法,只叹道:「他死了。」
——这也等于承认了自己杀了萧红药。
秋意云颔首,说:「那他的尸体在哪?」
杨逸凤想了想,说:「已经化了灰。」
秋意云愣了愣,说:「这倒稀奇。想他也算一代枭雄,居然死无全尸。」
「我也觉得颇为唏嘘的。」杨逸凤这么说着,却又蓦地一笑,「我要真唏嘘的话,倒成了猫哭老鼠了。」
秋意云便道:「义父无须自责。我看那萧红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将你挟持,必然是欲对你不利。难道他要杀你了,你还引颈就戕吗?」
杨逸凤听了,便说:「这个道理我懂的。我唏嘘的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秋意云问道。
杨逸凤唏嘘的当然是萧红药与梁先生那段感情。不过这话太矫情,杨逸凤不好意思和秋意云说,只道:「人也死了,这个不提也罢。」
秋意云便道:「确实是人死不能复生。」
杨逸凤叹道:「大概我此举也给天下一庄惹麻烦了。」
「义父这么说也太生分了。」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秋意云将那帖子一掷,道:「管他作甚!」
秋意云本就是个目下无尘的年轻侠客,视江湖正道为无物,如今既然已和武林正道撕破了脸,便也不用再给他们什么面子,硬要去赴会了。但杨逸凤自己有自己的顾虑,他也不愿天下一庄成为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