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赐名因为太后寿辰的加入,带了若有若无政治的意味,引得更多人心思浮动。倒衬得太子妃亲生的三格格三岁生辰无人问津。
转眼倒了年尾,死了几年的安亲王再遭追贬,降为郡王,连带子孙爵位也一降再降。原本在七贝勒府里还掐尖要强的郭络罗氏一时间病倒,连除夕家宴也错过了。
胤禩这辈子与郭络罗氏无甚交集,反倒对胤祐府里娶了这样拖后腿的福晋颇为同情。
胤祐母族不弱,郭络罗氏对上戴佳氏一族原本不占太多优势,不过有了安亲王外祖一脉还能说得上话,但入宫侍奉也是不能免的。
郭络罗氏与七阿哥成婚近四载来一直无所出,府里阿哥只有侧福晋生的弘曙。成妃也不过是暗示她身为嫡妻,应该主动替府里张罗事务,比如可以抬几个人,哪怕是丫鬟收房也可以,生养的孩子还不是唤她嫡母?
郭络罗氏对着成妃不敢甩脸,可回了府却眼睛不是眼睛眉毛不是眉毛了好一阵子,阴阳怪气的,弄得胤祐很长一段时间闷闷不乐。
这一次打压安王一脉,原本该替妻族遭贬发愁的胤祐反倒心头窃喜,暗道看郭络罗氏还拿什么脸面甩爷脸色看。
胤禩在年节家宴上偷偷劝胤祐道:“七哥,祸之福之所倚。听说成母妃与皇阿玛来年正要给你指个侧福晋,届时府里事务就有人操持。”
胤祐半醉发脾气道:“原话送还给你。你如今鲜花着锦的,哥哥不敢沾光。今年你生日,哥哥也不上门了,一碗寿面想必已经不稀罕。”
胤禩听了面色微僵,良久之后缓缓道:“不来也好。”
……
康熙四十年,就在一场飘飘渺渺的瑞雪中,悄无声息的来了。
康熙早已察觉策妄阿拉布坦有狼子野心,不亚于昔日噶尔丹,于是在开春之后越发留意蒙古动向。
年初皇帝两度巡视畿甸与永定河,皇八子依然不在随驾行列。到了这个时候许多人才留意到,自从康熙三十八年开始,九次出巡中,皇八子只有一次随扈同行,反倒是年幼的十三阿哥次次不落,再往下排,四贝勒也常年随扈。
这里面是不是也透露了某种讯息呢?
五月后,皇帝刚刚视察完永定河回京,就听说喀尔喀蒙古生计艰难,于是决定再巡塞外。这一次连同储君在内一共有九位皇子随扈,包括皇八子。
御驾亲至西巴尔台,康熙亲眼看见兴安境内喀尔喀蒙古各旗非常贫困,命各处牧场借马,让各台吉名下马匹凑足十数,以八年为期,繁养生息。
之后皇帝又视察蒙古各部各旗,召见各个亲王郡王公台等。
只是越走得久,皇帝面色越发难看。
草原上人仍在传唱博格达汗远征噶尔丹的威仪,但总有人有意无意提及皇八子手持神器诛灭噶尔丹的威风。昔日对储君毕恭毕敬的蒙古王公,似乎有意无意将更多欣喜的目光转向另一个儿子。
这并不是说皇帝对储君已经尽释前嫌爱护如一,而是不能容忍这不受掌控的局面在眼皮子底下发生。
七月,随扈出巡的领侍卫内大臣费扬古在随驾途中病倒,眼看日益沉重。
皇帝自觉非吉兆,八月行围时全力尽出,一矢穿透两只黄羊,并将手中弓箭引断,一时震惊蒙古诸人。
胤禛随驾在侧。
他做过皇帝,他能懂。
他能从帝王不服输不服老的目光中看见怯懦与畏惧。
纵使不愿服老,可面对风华正茂日益矫俊威武的儿子们,皇帝就不再是单纯的父亲,甚至也不再是单纯的君。
他会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害怕老去,害怕日渐衰微拿不起弓,害怕被虎视眈眈的儿子夺去一身的荣耀。
九月回銮时,费扬古终于不治,死在路上。
皇帝尚未叹息完毕,简亲王雅布也随即薨了。
一次巡幸死了两个王公,皇帝所有兴致都没了,草草了事,命还京。
回京之后许多人察觉皇帝明显不同的沉郁气息,先是追封厚葬费扬古与雅布,接着传唤太医细谈养身养性。
最后,皇帝传唤了赋闲致仕数年的索额图,并且屏退奴才叙话近三刻,末了又传召太子一道前来。最后索额图是两眼红肿哭不可遏地被搀扶出宫。
殿外伺候的下人只听见他一路口里唤着“奴才对不起皇上”出的宫门。
这个不同寻常的举动让众人都在观望,莫非索额图要再一次踩着死人的肩膀起复啦?皇帝顾念旧情,几次南巡都不忘昔日伴读的曹家。那么赫舍里氏因为一个太子,或者终将不倒?
这一年大选,从四阿哥开始往下,到十阿哥身边都给指了人,唯独八阿哥被漏过了。
往好里想,这是因为八贝勒府里人丁兴旺儿女俱全,皇帝不愿催逼;往坏里琢磨,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胤禛自觉这是一件好事。他虽耐心足够,但亦不愿老八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
而且,他的耐心不多了。
……
十月,简亲王雅布丧仪上,忽而传出有佛僧与八贝勒路遇而过时,手中念珠金刚绳突然断裂,珠子散落一地,继而连呼“贵人”。
当然这件事当日被弹压住了,但几日过后却像忽然长了腿一样开始在宗室间散布开来。并且有人绘声绘色说,那日僧人事后对旁人又说过:“此人面相贵重,贵不可言。”
这件事越传越大,甚至连八福晋博尔济吉特氏都听人蒙古来的人问起这件事。
晚间胤禩回府,照例逗弄一番弘旺与小格格。末了博尔济吉特氏一边伺候他用膳,一面问起这件事。她说道:“听说爷日前得了僧人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