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什么?”夜寒烟见她住了嘴不肯说下去,只好跟着追问道。
莫云纤却已经不打算多说,沉吟良久方冷着脸道:“你不用疑我别有用心。我和你这辈子是做定了冤家对头的,所以也用不着假惺惺地来骗你。我肯费心来跑这趟差事,是因为清哥哥许下的报酬让我颇有些动心,仅此而已。”
夜寒烟见她神情冷然,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来了,只好默默点头。
莫云纤翩然起身笑道:“我话已带到,希望你好自为之。异日我见了你,还要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母妃’呢!只要你恪守本分,别打一些见不得人的主意,咱俩倒也没必要一见面就跟乌鸡眼似的!”
没等夜寒烟完全想明白,她便径自出门,带着一群小宫女们呼啦啦地走了出去。
夜寒烟怔了半晌,实在不明白自己已经到了今日这个份上,还能打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
这时一个老嬷嬷捧着茶果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夜寒烟认得她是这几日守在这个院子里的几人之一,似乎是叫做蕙茹的。只是她素日心下厌烦,对这些人从来不多加理会,此刻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就仍是低下头去。
却听蕙茹低声叹道:“人在是非之中,避是避不开的。娘娘若是不想任人宰割,还是要自己拿定主意才是。”
夜寒烟心中对这几个老宫女实在没什么好感,素日也不主动与她们说话,不想此人竟肯出言提点,让她实在大出意料之外。
蕙茹见夜寒烟抬头,脸上露出一个十分平和的微笑:“娘娘心中当有主张,老奴妄言了。”
这几日夜寒烟一个人愁肠百转,想得头都要炸了,却偏偏什么都没个头绪,忽然听到她先前那几句话,竟觉大有深意,忍不住追问道:“你刚才说我需要拿个主意,是什么意思?”
“恕老奴斗胆,娘娘连日来神思不属,想必是对这飞上枝头的福气,并不以为然吧?”蕙茹略一沉吟,忽然正色问道。
夜寒烟心头一凛,狐疑地盯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宫人最忌多舌,这个老宫女怎会不知?夜寒烟深知自己于她并无半点交情,她冒着受责罚的危险说这番话,是否别有用心?
蕙茹似乎看透了夜寒烟的猜忌,胸有成竹地笑道:“老奴并未受人指使,只是眼见娘娘受苦,于心不忍罢了。”
夜寒烟见她猜透自己心事,反倒十分不好意思起来,待要解释,却又显得太过虚伪了,只得闭口不言。
却听蕙茹又继续道:“宫中非比别处,人人皆有防人之心,处处俱是陷阱心机,娘娘便是心不在此处,也要时时提防才是。”
夜寒烟心不在焉地笑道:“嬷嬷言重了吧?如今宫中只有这么几个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满打满算能有多少心机?若真如嬷嬷所说,步步小心时时在意,这宫中的日子,岂不累死人了?”
蕙茹闻言不禁摇头苦笑:“真是小孩子心性!宫中只有几个人,难道便不需要小心了吗?娘娘您心中不在意,所以并不需要算计谁,可是您可知道旁人的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
夜寒烟闻言不禁默然。
这个老宫女似乎对她并无太多敬畏,反将她当做寻常晚辈一样对待,她虽不明其意,却也只得感念对方的好意。
细细想来,她的话竟也大有道理。
近来宫中发生的事,没有一件在夜寒烟的意料之中。皇帝、皇后、祁诺浔、祁诺清,人人高深莫测。她有时觉得自己是能猜到他们心思的,可最后又总会发现那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这些人也罢了,便是刚刚离开的出云公主莫云纤,又岂是一个可以看透的人?
想到此处,夜寒烟不禁有些灰心。
一生只愿避是非,谁料是非逐人来?若是为了自己在意的人卷进是非之中也罢了,偏偏是那个最惹人恨的老贼,一手将她拖进了这是非圈中,让她如何不恨?
蕙茹偷眼看着夜寒烟的神色,唇角缓缓勾出了欣慰的笑容:“娘娘想明白了便好。出云公主对您十分忌惮,日后难免还有为难之处,您可要提早留心。”
夜寒烟敷衍地点了点头,心中却仍是不以为然:“她从前厌我,是因为三皇子,如今我已成了别人笼子里的金丝雀,她还忌惮什么呢?”
“别人笼子里的鸟儿,也是可以飞出来的。若是出云公主可以高枕无忧,娘娘您此刻心里的盼头,又是什么呢?”蕙茹缓缓摇头叹道。
夜寒烟“呼”地一声站了起来,双目炯炯地盯着她:“你是什么人?从哪里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跑来说给我听?宫中造谣生事挑拨是非是什么罪名,你应该知道!”
蕙茹不慌不忙地笑道:“老奴自然知道。但老奴一片忠心为娘娘好,若是娘娘定要治罪,老奴无话可说。”
夜寒烟心中灵光一闪,几乎忍不住叫了起来:“你是……是二殿下的人?”
“老奴如今只是娘娘的人。”蕙茹慈祥地笑了起来。
夜寒烟心中砰砰乱跳,只觉一颗心几乎要挑出了胸腔。
也是她太过于迟钝了。她和祁诺浔的约定,除了二人之外,还有谁会知道?她并未施恩于人,除了祁诺浔刻意安排,又有谁当真会来管她的闲事?这嬷嬷若不是祁诺浔的人,又怎会这样好心地提点她?想到祁诺浔竟然已经悄悄安排了人在她身旁照应,夜寒烟又惊又喜,一颗本待枯萎的心,顿觉又鲜活了起来。
身旁有个心思细密的老人在侧,很多事情也便容易猜透了。夜寒烟本以为自己与莫云纤应该再无冲突,此刻听蕙茹一提点,她才恍然想起,若是她和祁诺浔可以期待将来,莫云纤又怎会不担心祁诺清也在期待将来?因为皇帝老贼的介入,这一场乱局非但未能化解,反而更加麻烦了才对!
这样说来,莫云纤今日过来,并非是为祁诺清带一句话那样简单,她真正的目的,应该是来探她的底吧?若非蕙茹提醒,她险些就被那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给骗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