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出要送周濛回家,因为去药铺接他娘正好顺路,可还是被她拒绝了,送姑娘回家这种事太暧昧了,顺路也不行,她不想和他有任何的暧昧。
没想到第二天韩淇提了一个更暧昧的请求,他邀她去陈三公子后院的池塘说话。
这天周濛再次来到了陈府,看着陈桐喝下药后,韩淇突然请她借一步说话,然后这借一步就借到了后院。
“姑娘不必担心,韩某并非无礼,实在有些话……须单独与姑娘说,院中的下人我已经吩咐过,不会叨扰,亦不会有损姑娘清誉。”
韩淇故意落后她几步,很体贴地缀在她的身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周濛装作专心走路,什么也没说,心中却是自嘲道,她还有什么清誉可言?
别人家的姑娘十五岁还是含苞待嫁,她的十五岁……都已经嫁过一轮,身上还背着莫须有的命案。
别人说这话倒还好,偏偏是韩淇跟她提什么清誉,她只觉得格外讽刺。
池塘中原本盛开着满池的红莲,眼下盛夏已过,荷叶都枯黄了,池水也有些浑浊,岸边垂柳也开始落叶,可真应景,和她的心情一样萧索。
她感叹道,“多年都没有你的消息了,没想到你现在入了陈府当幕僚,可喜可贺。”
陈炯虽然官职不显,但是在荆州士人圈中是首屈一指的人物,把持着州内官员的评定选拔之权,而且他还是荆州州牧桓昌桓大人的内弟。
听说陈炯还很赏识韩淇,就拿陈桐看诊一事来说,陈炯交给他全权负责,可见对他的看重,现在陈桐好转,陈炯大喜,有陈府为靠山,他必定前途无量。
韩淇却只是淡淡一笑,“姑娘如今可好?”
周濛还以为他要客套两句,没想到他不循常理,如此单刀直入。
周濛心中苦笑,面上却说,“挺好的。”
“姑娘在襄阳的事,韩某听说了,”他顿了顿,偏头看了看她的脸,“姑娘如今出行仍戴罗幂,想必仍未放下,其实,姑娘不必在意外人眼光。”
周濛进了陈府自然就摘了罗幂,但是走街串巷还是要戴,她没想到韩淇居然注意到了,更没想到他还劝了这么一句。
他感觉韩淇并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她点点头,感慨地笑道,“那就不戴了,多谢。”
秋暑未竟,天气炎热,她其实早就不想戴了,只是戴习惯了,缺少一个下决心的契机。
二人同行,一时无话,周濛到池边凉亭找了个蒲团坐下,觉得这地方甚是凉爽。
亭中有一壶新鲜的果茶,显然是早有准备,韩淇落座后倒上两杯,今日他比上次在她家时显得随性一些,且脸色沉凝,一看就是有心事的样子。
她也有近两年没有见过韩淇了,少年时他曾去外地求学四年,学成回到江夏后也鲜有他的消息,以前他去药铺接他娘回家,她偶然碰上才远远见过几次。
其实以前他们说话都不是这样的,小时候她叫他阿淇哥哥,他也从来不会叫她周姑娘。
“文昭兄打算何时启程北上?”他淡淡问道。
周濛拿起果茶抿了一口,摇了摇头,“他没跟我说。”
“嗯,”他颔首,“北匈奴已经挥师南下,在漠北侵扰不断,如今朝廷贫弱,北燕又是异族,中山国堪称北境砥柱,还请姑娘转告文昭兄,大战在即,一定早做准备。”
“你为何不自己跟他说?”
他沉吟道,“上次你也见到了,他……似乎对我有些偏见,他想必不喜见我,更不想听我说这些。”
“他为什么对你有偏见?”
韩淇抬眸看向她的眼睛,周濛蓦地心头一紧。
他却是顿了一会儿才说,“你还是去问他吧。”
周濛的慌乱也就是稍纵即逝,她认真道,“我哥很多事都瞒着我,你不愿意说,我问他肯定问不出来。”
韩淇只是笑了笑,也不再说下去了。
周濛略微有些烦躁,这些男人一个比一个神秘,要么干脆什么都别让她知道,让她雾里看花,猜都不知道从何入手,真的很讨厌。
她皱皱眉,“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哥是中山国的……人的?”
她也不知道周劭算是中山国的什么,要是父亲没过世,也没获罪,他十成十就是下一任中山世子,可现在,他的身份就很微妙了。
兄妹俩的身份一直被阿娘隐瞒得很好,对外都说父亲是行商途中遇到逃兵抢劫死了,中山国远在千里之外,南境又相对安逸闭塞,若非有人去官府细查户籍底案,普通百姓不可能知道他们是中山王宫出来的。
当龙寨也就几个长老知道实情,不知道韩淇是怎么知道的。
“好几年前了,”他答得含糊,“记不清了。听说你一直不想回去?”
周濛点头。
韩淇一默,而后说,“可以理解。”
“现在不想回去,也非得回去了,”察觉到韩淇又看了过来,她苦笑一下,“算了,不说了。”
她有一点点懊恼,她跟韩淇倒什么苦水,他们的交情还没到说这些的地步。
韩淇的目光没有收回去,他变得很直接,“我一直以为你会嫁去北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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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濛愣了愣,忍不住又抬起头来,一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嗯?”
“我进陈府以后听人说起的,”他解释道,“你阿娘当年想把你嫁给北燕世子元致,这不是什么秘密。”
可是她还是感到说不出的异样,若非知道韩淇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都快要以为这是一对痴男怨女的开场白,仿佛一对少年时的爱侣因误会而错过,多年后相遇,遥相垂泪,互诉衷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