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右手掌心一翻,是要起手的姿势,突然另一双手牢牢把住了他掐住周濛的左手手腕。
这双手同样很大,皮肤黝黑,虎口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疤,抓上拓跋延平手腕的一霎那,那手骤然使力,他一阵吃痛,左手掐脖子的力道就松了大半,但仍然抓着不放,右手的力道也跟着松懈了下来。
“放手。”
一声鲜卑语,声音低沉,几乎不带什么情绪。
拓跋延平最先反应过来,偏头一看,居然是石斌。
他有些诧异,这人也敢管他的事?怒气本来就丝毫未消,那只手腕也被他捏得生疼,他用鲜卑语吼他,“滚,有你什么事!”
这石斌不过是个匪首,一路上权当他们的护卫,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十分听话,这会儿他突然发什么疯?
石斌被吼,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皱了皱眉头,他说,“我们是来救人的,不要惹事。”
“还救什么救,我惹事?你没看出来,我们被他们合伙骗了吗?”他用土语骂了一句,“汉人奸猾,这就是个圈套!”
石斌的手突然再次发力,居然就这么把拓跋延平整个人给拉开了。
周濛被带得往前踉跄了几步,瑞儿扔了长刀,立刻将她扶住。
拓跋延平这时才感觉到手腕上的剧痛,骨头都像被捏碎了,他可不是瑞儿这种鸡仔似的女人,他也是军中受过训的,这石斌居然能动的了他,这么大的力气?
石斌偏了偏头,冲他说,“过来,谈一谈。”
他声音极低极沉,浑身撒发出一种威压感,这种威压让石斌突然变得有些不同,而且方才他毫不费力就压制了自己,拓跋延平莫名生出几分忌惮。
他原本也不是暴躁的性子,僵持已经结束,他火也撒完了,索性跟了上去。
这一边,周濛沿着墙根坐了下去,很久才把气喘匀,那红头发的看样子是真的动了杀心,白而薄的脖子皮肤上,深深印着五个指印。
她休息了片刻,然后试图开口,发现嗓子还是有点疼,再试一次,发出了沙哑的声音,她问身边的瑞儿,“你刚刚叫他拓跋什么?”
瑞儿一愣,情急之下她居然喊了名字吗?当下一个激灵,就有些后悔,但是一想,又释然,好在方才只有周濛一个外人,她知道了也没什么干系,就回答了,“拓跋延平。”
拓跋,北燕国姓,王室那些人现在姓元,但这是北燕对南晋称臣后才改的汉姓,原先都姓拓跋。
周濛当时一听到瑞儿喊这名字,就警觉了起来,现在只是想再次确认。
她点头,很平静地说,“这名字,我好像听过。”
瑞儿看了看她,“你哥告诉你的?”
周濛点头,又摇头,“我去年去过燕山一带,应该见过他。”
“应该?”
周濛吞了几口唾沫,本来想润润嗓子,但是发现徒劳,还是很疼。
“我不太擅长分辨人的长相,汉人还好,因为见得多,但胡人就不太行,如果不是很熟的,我会分不清谁是谁,”她说。
就比如院子里这些人,那个熊壮的,还有那个少年,都还好认,可是另外去说话的那两个,个头相仿,她就只记得一个肤白,一个面黑,头发也不同,但是脸……她觉得长得差不多。
“见过的人太多,所以,我不记得何时何处见过他,但是对名字有点印象。”
周劭当时带一批货去北燕,对面的货商好像就是这个名字,那他们就是碰过面的。
也就是这一趟去北燕,她意识到周劭可能在私底下谋划着什么。和漠北做生意本来就少见,何况对方……似乎还是北燕的军队。周劭送去的是一批药材,在漠北,药材和军械一样金贵,表面上是生意,实际上呢?
周劭这么干,你说他没点别的想法……她可不信。
而在此之前,她一直都以为周劭是安于现状的,打算在当龙寨做一辈子生意,到了年纪,娶了楚楚,然后做个走南闯北的药铺少东家。
这些涉及周劭的部分,她不能跟任何人说,话题就这么断在了这里。
她靠着墙,自言自语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我哥,我早走了,”她本意是来帮忙的,犯不着冒生命危险。
她转身问瑞儿,“你说他们有我哥的信,在那个红头发拓跋的手上,对吧?”
瑞儿朝那两人望了一眼,她也没见过那封信,“应该是。”
周濛点头,她想看看那封信。
她想知道周劭和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如果躺在这的的确是他想救的人,她就算冒险也要想办法替他救。
“如果他们没谈拢,还要杀你,你走还是留?”瑞儿问。
周濛偏头看了一眼瑞儿,“要杀我,我还不跑,我傻吗?”
瑞儿沉默,却觉得她在撒谎,她根本就没做要跑的打算。
以前在襄阳春雪院,大家都说周濛是个疯子,她觉得她又勇又疯,现在也一点没变。
“我不是你叫来救人的吗?我们现在在做什么?讨论自救?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她问。
瑞儿失笑,想了想,“我知道的也不多,我是来救人的,也只管救人。”
真是劳师动众,周濛把视线移向担架,眼下所有问题的根源,其实还在这个人的身上吧,她问道,“男的女的?”
瑞儿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想起里面那个好看的男人,他和周濛……
她想起前些日子传出的一些流言,说是元符公子对周濛一见倾心,甚至亲自向洛阳去信求娶。
这际遇可真是奇妙,一抹笑隐在了黑暗之中,嘴上答得干脆,“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