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爷说了,朝廷怎么来,就怎么应承,胳膊拧不过大腿去,别白白作了冤死鬼!”
余瑾一番话下来,张掌柜的也瞬间清醒了,“多亏了瑾弟提醒,不然姐夫我可就铸成大错了。”
“姐夫,你这暴脾气得改改了。”
余瑾也是知道自已姐夫的臭脾气的,一遇到不顺心的就容易上头,今日要不是他出手拉他回来,说不定这班人还真会集体上都察院告御状去。
皇帝下的旨意变的法,你去找皇帝告御状,说皇帝你错了,不能这么对待我们。
皇帝不得懵逼的问:堂下何人状告朕!
然后锦衣卫上门给你来一套诏狱游,给你皮紧紧,给你骨松松,能囫囵个出来,都算你本事大。
真当锦衣卫那些活阎王是吃干饭的,弄死你个商人连借口他们都懒得找。
“改,一定改,”张掌柜的赶忙应诺。
“瑾弟,你今儿个过来是?”
张掌柜的忙岔开话题,免得一会老妻出来听说了刚才自已干的蠢事,又得唠叨上个没完。
“我来是告知姐夫你,赶紧将家里现银拿去银行换了,别一会儿人多,挤不上,”余瑾往里头看了看,“叔安呢,还没起?”
“嗯呐,这兔崽子,日上三竿了,还在床上躺尸呢。”
张掌柜的神秘凑近自已内弟身旁,小心询问道,“伯爷叫你办啥事,让老小这般跑动?”
余瑾望了望四周,见没人,才低声细语对自已姐夫道,“伯爷正卖地呢?”
“卖地?好端端的卖什么地?”
“朝廷的内阁大臣高拱,施行新法,其中一条就是超优免田地者加算,伯爷虽然是不算品级,可皇帝下旨,公侯伯三爵皆以一品等爵。”
“按一品算,伯爷只能免一万亩田地劳役,现在伯爷手中有近一万五千亩地,按高拱的算法,伯爷得被加六算!”
“乖乖!”
张掌柜被自已内弟说出的话惊得瞠目结舌,以往都是土地传家,现在倒成了烫手的山芋。
明代爵位,无论是王爵还是公侯伯爵,皆给予岁禄,而无封邑,作为最低的爵位,伯爵岁禄是一千石至七百石之间。
公爵岁禄在两千五百石至五千石之间,侯爵岁禄在一千石五百石到两千石之间。
公侯爵有世袭与非世袭之分,像英国公张溶便是世袭国公,享岁禄五千石,不递减。
有明一朝,除了皇室宗亲不纳税之外,不管是国公侯爷还是驸马伯爷,通通都得乖乖给老朱家纳税交粮。
朱元璋对待手下的官员十分的苛刻,但是对待自已的后代,却十分的优待,王爵不仅岁禄一万石,更是会在封王时在封地处赐下大量的田地。
到隆庆朝时,王爵的田地,多的数万亩,少的也有几千亩不等,这些通通都是不纳税给朝廷的。
除了赐田,地方的宗室还喜欢巧取豪夺,仗着自已皇亲的身份,不断的侵占地方百姓的田地,这些被宗室侵占的田地也是不纳税的。
如此的厚此薄彼,官员们自然是看不过去的。
你老朱家在地方为非作歹的侵占土地,完了还不缴税,我辛辛苦苦的为你老朱家卖命,兼并点土地怎么了,贪污点又怎么了。
就许你老朱家吃香的喝辣的,不许我们官员填饱肚子。
从正德年起,就不断有官员上疏给皇帝请求加薪,被驳回,又有官员上疏请求设置养廉银,一样被皇帝驳回。
到了嘉靖朝,随着宗室人口的不断叠加,朝廷压力陡增,嘉靖帝开始驳回一些无后绝嗣藩王的过继奏折。
为的就是减轻朝廷的压力,到了张居正监国,开始允许宗室入科举仕,但吃惯了铁庄稼的宗室,怎么可能会苦哈哈的去埋头苦读科举。
这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如今的新宁伯谭国佐还未正式袭爵,他的老父亲故新宁伯谭功承才在隆庆元年二月病故,谭国佐的袭爵奏折上疏给了隆庆帝后,被隆庆帝直接留中了。
从故郑王朱厚烷的复王疏被隆庆帝申斥,谭国佐就特别的紧张,如今已经是六月底,隆庆帝迟迟不肯批复自已的袭爵,这让谭国佐格外的忧心。
就在前些日子,他听说了高拱的新法内容,尤其是加算法,他是既肉疼又担忧,朝廷开始对他们这些勋贵下手了。
从不肯批复他的袭爵就可看出,皇帝似乎有意在削减各个爵位,这时候出新法,他谭国佐要是敢跳,那就是耗子吃砒霜上吊,死得不能再死了。
无奈,为了减轻自已被罚的肉疼,谭国佐不得不找底下的掌柜开始出售自已手头多余的田地。
又听说商法规定,施行新法之后,入京货物皆免关税等杂七乱八税,只施行二十取一,谭国佐不得不将出售田地后得来的银子购置商铺。
实在是居京师大不易,处处送礼,如果不开源,他谭国佐就得坐吃山空立地吃陷了。
余瑾作为谭国佐手下的办事掌柜,消息自然比自已作米行的姐夫灵通,从谭国佐吩咐他出售田地,到四处购买商铺,招募掌柜,接着便是让他到国立银行兑换银币。
余瑾就知道,朝廷的新法是来真的了。
看看现在的顺天府伊海瑞,从上任起就不断地有勋贵被请去顺天府衙询问,要求勋贵出示购买田地的地契,并且当堂做出判决。
就这些时日,弹劾海瑞的奏折,反而是那些勋贵成为主力,言官们反倒是熄了火。
有消息的,早早就退田,保住了颜面,免遭隆庆帝的申斥,死硬到底的,有几个被隆庆帝削去了几百石岁禄,官职更是一撸到底,闲散在家。
还有些士绅,仗着自已有公侯亲戚作后盾,跟顺天府死硬到底,被海瑞拿作典型,抄家了几个,砍了几个。
勋贵们眼看海瑞后台这么硬,都不敢再炸毛,老老实实的开始配合顺天府的清丈,这个时候,京师竟然出奇的诡异。
勋贵们忍气吞声,言官们老实本分,御史更是躲在都察院不出来溜达,都在看着隆庆帝的这场改革。
都等着抓高拱的小辫子,只要新法一有出错,可能面临的就是满朝的文官勋贵一拥而上的攻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