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寻有些慌了。
她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她本来已经下定决心就这样守着他,如果这是他想要的朝朝暮暮,就满足他。
即使不能在一起,离得近点,同住在长安城里,偶尔看到对方一眼,也能聊慰相思。
人如果没了念想,活着跟具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正在想法子留任京中,红线又来了,带来了夏漪涟给她的亲笔信。
“我想过了,我这辈子恐怕永远都无法走出深宫了。身为男人,我不能自私都困着你一个女人,可我又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同别的男人好。所以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你回辽东去,去我俩一块儿长大的地方,找一个跟我一样深爱你的男子,当他就是我,你们快快乐乐的生活。反正我也看不见,我也管不着。天高皇帝远。你在那儿,也可帮我守着我的家。辽王府恐年久失修,已成残垣断壁,你可否帮我修葺一下?还有我爹娘的坟墓,清明初一十五,你再帮我时不时去打扫一下,除除坟头的草。对了,扫墓的时候,请给我爹娘带些酒水,谢谢。”
臣寻:“……”
看前面两句话,还以为他突然变得大度了,想开了,可是越往后看……
他哪是大度了?
他这回简直是想要了她的命!
这边厢还没想出个回绝他的理由,辽东忽来人给她带来一道噩耗,爷爷去世了。
尽管遗憾爷爷未能跟着自己享福,但是房德已是快九十岁的老人,所以算是寿终正寝,臣寻稍稍感到安慰。
回家奔丧是必然的。
另外,臣寻从小就没了爹娘,是爷爷一手带大的。大齐朝廷很看重官员的孝道,因此臣寻请求去职回老家为爷爷丁忧三年,小皇帝准奏。
夏漪涟那边没有任何表示。
回到辽东处理完毕爷爷的丧葬事宜,臣寻去看了辽王府残迹。
夏漪涟做了太后后,已经努力过几次试图为老辽王和小儿子夏小红平反昭雪,但都遭到大臣们的反对。因为他只是个太后,突然要为跟自己风马牛不相及的辽王父子平反这件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还因为给辽王父子定罪的是高宗皇帝拍的板,中间已经经历了三任皇帝,事情过去久远,平反不是一句话就能搞定的,人证物证都需要找出来才能服众。
其实臣寻是知道夏漪涟操之过急了,他一上位就来做这件事情,令群臣起了逆反心理,此后他一提众臣就反对,这件事情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老辽王还背着污名,臣寻不敢大张旗鼓地重新修葺辽王府。她去给辽王妃扫了墓,又将夏小红托她带回来的父亲的旧物放进墓里,起了个衣冠冢,算是为辽王妃夫妻合了墓。
也听夏漪涟的话,每逢清明节、每月初一、十五,她都勤去探望辽王妃夫妻,敬献酒水,拔拔坟头的草。
三年丁忧时间尚未过半,小皇帝突然急招她回京,说是太后病危。
得了消息的臣寻失魂落魄,急急忙忙收拾东西连夜赴京。
回到京城,却又得知太后病体康复的消息。
都病危了,竟然说康复就康复?
臣寻十分疑心是夏漪涟怕她滞留在辽东不回去了才出此下策。
所以你看那个男人,他比女人还口是心非,说什么放她离开。可她真离开了,又想出一招病危的馊主意迫她赶回来。
这辈子她都别想逃离他的魔掌了。
臣寻心里恼恨,回京后就一直请假在家未开工,直到上元佳节,小皇帝已经亲政,他在宫中设宴,广邀臣子入宫一起庆贺新春佳节,臣寻因此才在回京后第一回见到了夏漪涟。
席上,她跟着众人一起去上前去敬酒。
也不知道是谁在旁边不小心撞了她胳膊肘一下,她本来就有些心神不宁,这一撞,手里满溢的酒杯就斜了,酒水不甚洒在太后的袍袖上,臣寻慌忙伸手就去抹。恰夏漪涟也伸手去拂,手指相触,通了电一般,指尖都颤了一下,二人快如闪电地、默契地同时将手缩了回去,然后两人抬头,又同时看向对方。
“房爱卿好似变黑了,北地的太阳,紫外线很强吗?”
“……似乎这一场病,太后也清减了不少,太后是在减肥吗?”
殿中有不少人都听到了太后同吏部尚书的对话,心思各异。
赴宴的臣子这些年虽也来来去去,换了几波人,但是能来赴宴的,多多少少算是朝廷重臣、老臣了。与会的、在座的人,哪个没听到小道消息说当年太后当权时,曾强行叫房季白入钟粹宫做了一段时间的面首?
且不说太后做贵妃娘娘的时候就对房大人垂涎欲滴了,就说她逼得人远走辽东之事……
没想到时隔多年,老房变得又黑又瘦了,太后貌似对他好像还没死心的样子,看来是真爱了。
当然,时间过去这么久,其实众大臣的心思也有些变了。
他们从原先的唾弃、鄙夷、嘲讽,到现在颇为同情这位痴情的太后,进而感叹房大人可真是薄情寡恩啊。
年轻的皇帝也这么想。
可惜让自己母亲下嫁一位臣子,还是再嫁,这无论如何是不行的。
太后虽非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是身份摆在那里。若同意了,让皇陵里的先皇怎么办?
那皇陵里可还准备了太后的棺椁,上好的金丝楠木,镶珠嵌宝,她百年之后,是要进入皇陵陪在先皇身边的。
小皇帝和臣僚们都经历了怎样一番心理活动,两个当事人谁也没察觉。
当时席上,夏漪涟和臣寻各说了一句话后,两人再无多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