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寻尚未开口说话,那夏漪涟眼睛一转,看到了她手上高举的藤条箱子,然后又看见了桌上搁着的鼓鼓的行囊和黑布伞。
她直接走到桌旁就拎起包裹拿在手上掂了掂重量,还尖着几根指头捏了捏里面的东西,看向她,双眸亮得吓人,还忽闪忽闪的,十分狡黠,“季白,你这是要远行么?去哪里?”
臣寻很疑心这夏漪涟猜到了自己要干什么,她心跳如鼓,借着放下藤条箱子的功夫掩饰脸上的不自在,镇定地说:“爷爷催我早点进京备考去,免得在这里被人情世故分了心。”
“哦哦。”夏漪涟并未多问,丢了包裹,背着手大模大样地、饶有兴致地在屋内转看了一圈儿,好似在欣赏她房间里的布置。
臣寻长松了口气的同时,很、生、气。
轮到她质问她了。
臣寻冷下脸来:“不知道深更半夜的,郡主突然闯到我屋里有何贵干?”
但耳听见外面秋虫啾啾,除此外,安静得很,她顿时紧张起来。
这会儿夜深人静,只怕茂生伯伯同那个本家伯伯约定来接她的时辰就要到了,得赶紧打发走这位不速之客。
于是立刻添补道:“郡主,男女授受不清。为了郡主的清誉,不论什么原因,我劝郡主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我会当没看见过你的,也请郡主不要对外乱讲,这样会对你我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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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想那辽东郡主脸色遽变,然后三步并做两步奔到她跟前,跟着咚的一下子,就重重地跪在了她的脚旁,“求季白救我!”
臣寻不料对方竟是跪了……
一时反应不过来。
愣愣的低头看着地上的人。
那辽东郡主扬起楚楚可怜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来,看得臣寻眼晕,但她更被夏漪涟这起伏跌宕的行为搞得很蒙圈儿。
“救你?”她茫然地喃喃出这两个字。
“对,救我!”夏漪涟一脸悲愤和哀戚,咬牙切齿不忿地说:“季白,我现在已经是朝廷重金悬赏的钦犯了。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一旦被官兵抓住,便要人头落地!”
“……”臣寻微微蹙眉。
她终于找回了点神志。
你在开玩笑的吧,辽东郡主!
昨晚还没消遣够我么??
此时卑微地跪在自己脚下的夏漪涟,让臣寻有那么一刻恍然觉得,好像昨晚在辽王府那间传闻里、也却如传闻里般奢华无匹又美轮美奂的玫瑰厅中延请上百位才子赴宴祝贺她寿诞的辽东郡主,只是自己梦里的一个幻象罢了。
但是,臣寻却清晰无比地记得,当时就是这个女人,高高坐在上首,嘴角泛着莫测的笑意,随口那么一说,满堂的才子们为了讨好她,让她愉悦,没有脊梁风骨,立刻蜂拥着上前来灌自己的酒!
她不止指使人把她灌得人事不省,她还趁她酒醉在她脸上乱涂乱画!
现在想起这些,臣寻仍是控制不住身体微微颤抖。
这个女人简直坏得令人发指!
她根本就不像个女人!!
女人应该矜持,应该贤良淑德,应该秀外慧中,应该……臣寻心里把夏漪涟骂得狗血淋头呢,忽的听见了夏漪涟嘤嘤的啜泣,伴随着时不时的打嗝声,似乎她正在拼命压抑不要哭出声来,却又伤心难过得无法自抑。
臣寻暗自吃惊不小,低眼一扫,果见夏漪涟抬头望着她,双手死死捂住嘴巴,但是两只漂亮的眼睛里蓄满了盈盈的泪水,脸颊和手背上也已经泪流成河,下颌处更悬着一滴要落不落的热泪,肩膀抽搐不停。
臣寻:“……”
不过转眼之间,她竟就已经痛哭成这样了……
臣寻很头痛,莫名其妙地感到自己很有罪恶感,好像是她把她欺负成这样了似的。
臣寻被夏漪涟跌宕起伏的情绪和反差极大的行为搞得十分懵,努力定了定神,撇开私人情绪,冷静理智地问她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好端端的,郡主怎么可能会成为朝廷通缉的要犯呢?”
夏漪涟微微放开手,肩膀一抽一抽地说:“朝廷污蔑我父王和弟弟通敌叛国,要对我辽王府抄家灭族。”
臣寻心头巨震。
朝廷和辽王府终于走到这一步了么??
但是,虽然其实这个事情早有所料,全辽东的百姓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今上和朝廷一定会收拾目今唯一仅存“硕果”。可是,当事情真的发生了,还是觉得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她先存疑,毕竟之前真的毫无征兆。
想想下,辽王府能屹立至今不倒,不可能没在朝中和今上身边安插眼线,提前预知危险。如果真有其事,这夏漪涟哪里还有心情大搞寿宴?
这样一想,臣寻便怀疑的审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今晚!”
臣寻怔了下,再问道:“你父王和你弟弟现在人呢?”
“一直没有消息,恐怕早就被朝廷秘密抓起来了,关在天牢里。如今只是终于炮制出了所谓的谋逆的罪证,便来我辽王府拿人,然后一家子齐全后便将我们全部砍头。他们连母妃和我这种妇孺都不放过,嘤嘤嘤嘤。”
臣寻嘴角抽了抽。
这时候只在乎自己的命么?关键,你是孺么?
然后有些释然。
难怪辽王府事前没预料到危险,倘若老辽王和郡主那弟弟都被抓了,只怕朝中的眼线也一锅端了,是以这边辽王府还无动于衷。
想了想,臣寻又细问道:“谁领的兵?你们辽王府这么多口人,倘若朝廷要抓人,自然得人多才行。人一多,不免走漏风声,不会你们没有提前听到风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