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广孝的目光,从湖中圆月上移开,望向天际,道:“殿下今晚连夜写好请罪的折子,待明日上朝,老老实实向陛下请罪就是了。”
朱棣眉头一下子皱得老高,明显流露出不悦之色,道:“再没有其他办法了?”
姚广孝回头望向他,认真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朱棣站起身来,走了几步,道:“眼下蓝玉人虽然到了允熥手中,但本王可以让三法司出面去要人。”
“毕竟,将蓝玉关押到吴王府邸,于法理不合。”
“只要人要出来了,事情便可以再度回转。”
姚广孝却是轻轻摇头,道:“殿下乃是藩王,请朝中大臣办事,多有不便。”
“为了避嫌,人家多半都会避而不见。”
朱棣冷冷道:“若是私事,自然忌讳。但维护朝廷律法威严,防止蓝玉在吴王府出了什么意外,致使我那侄儿蒙受不白之冤,这些都是堂堂正正的公理,本王亲自出面,又有何不可?”
姚广孝道:“殿下不用急。此事不劳殿下费神,吴王的对手,可不是只有我们。我们不去做,自然有别人会做。”
朱棣顿时眼前一亮,猛地一拍前额,道:“本王一时心急,倒是将这一点给忘了。”
“那今日这场大戏,可就还没有唱完,今晚还得继续唱。”
秦王晋王,还有献王,哪一个又是省油的灯呢?
储君之位,谁不想争呢?
朱允熥公开站出来,早已是众矢之的。
姚广孝摇头道:“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朱棣不解道:“为何?”
姚广孝道:“吴王抓蓝玉这一关既然过了,接下来,陛下就该出手了,还有什么戏可看呢?”
“父皇出手?”朱棣一惊,脸色骤变。
姚广孝笑道:“金陵城内,又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陛下呢?”
“不论是咱们做的事,还是其他人做的,一举一动,陛下都看在眼中。”
“陛下只是静静看着,不做任何动作,是因为陛下想考验吴王,也想考验诸位皇子皇孙。”
“如今蓝玉已被抓,一切尘埃落定,陛下就该出手稳定局面了。”
“不过,殿下不用担心,依贫僧之见,陛下只是会帮着稳定今晚的局面,不会帮着处理后面的事情。”
“吴王能不能笑到最后,还是得看明日在朝堂上的交锋。”
朱棣陷入沉思,半晌道:“那你还让本王写请罪的奏折,明日朝堂上,咱们就不斗了?”
“阿弥陀佛!”姚广孝念了一声佛号,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明日在朝堂上,必是大争之局。”
“殿下前面已经多番出手,却还在陛下能允许的范围内。”
“可若再继续斗下去,就真要给陛下留一个极其不好的印象了。”
“不如请罪退出,坐山观虎斗。”
“若真有机会,再伺机下场。”
朱棣思索半晌,惋然叹道:“罢了,罢了,就听和尚你的吧。本王这便去写请罪的奏折。”
他走出亭外,向着岸边走去,忽然又驻步回头,问道:“和尚,你说这大位,我还能争得到吗?”
朱棣的声音很轻。
如清风拂过湖南,吹皱湖中圆月,吹动星星点点涟漪,然后消失于无形中。
姚广孝第一次见朱棣之时,便直言要送他一顶白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