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还停留在他和周茜走上天狗山拍照的那一刻,他哥如天降神兵般出现,一点给他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还往自己的脖子上扎了……林西图猛地捂住脖子,又忘了上面被套了个皮圈,皮革光滑的质感让他忍不住紧张又惶恐起来,下意识往方知锐的方向凑了凑。
“哥,这里是哪里?我们回国了吗?”
方知锐从鼻子里淡淡地嗯了一声,他还是没有开灯,也没有起身,伸出手摸了摸林西图的脸颊。
丝绸手套光滑冰凉的触感让林西图哆嗦了一下,那股青柠的馨香包围着他,或者说是侵占了整个房间。………………
青柠味的房间
方知锐在这个夜晚做了一个已经许久没有做过的梦,梦里入目是一片刺目的白,没有淡色的窗帘,也没有因为潮湿而翘边的儿童贴纸。
他身处德国柏林的一家心理诊所中,而不是记忆里那座a城的青少年心理咨询中心。
德国人做事的方式一向硬派,比起过程他们更注重结果,不会对任何有任何心理创伤的病人怜香惜玉。
毕竟他们要的只是如何抹去这个烂疤疮口,而不是任何它慢慢治愈。
每个星期的星期日下午三点是方知锐固定的诊疗时间,方裴胜找了很多人监视他,必须看到他从柏林艺术大学走上去诊所的路,最后走进它的大门。
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坐在他身边,放倒了他的躺椅,用纤细的金属棒轻敲一颗不断摆动的金属球。
金属球内部是空心的,球壁与金属棒相触时发出悠扬空灵的嗡鸣,在空旷的诊疗室里回响。
观察窗外还有导师带着实习的学生在往里观察,每个人的表情都严肃得像一出默剧,在手里的本子上写写画画。
“梆、梆、梆——”
“闭上眼。”
女人在嗡鸣中开口。
“放弃现在所有的身份,试想回到了自己的高中时代,你现在只是一个正在准备升学考试的高中生。”
嗡鸣声消失,诊疗室的音响播放出一段背景音乐,走廊上学生喧闹的嬉笑声、粉笔在黑板上有规律地摩擦、有人的笔尖在纸面上沙沙摩擦,最后又将纸头粗暴地揉成一团。
方知锐抱着试卷站在人来人往的教学楼走廊里,他看不清周围任何一个人的脸。
那些人黑洞洞的目光却全部聚集在自己的脸上,或羞涩、或带着探索的欲望、或带着嫉恨和不满。
那些目光最终在嘈杂的白噪音里变成了一团乱糟糟的线团。
无数人向他走来,又径直穿过自己的身体离开,其中只有一个人不一样。
那个人浑身都在发光,个子比自己稍矮,正急切地小跑过来。
“你已经站在学校的走廊上,面前正在发光的人是你整个学生时代最想见的人,是么?”
女人冰冷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可是你不敢上前,也不敢握住他的手。”是这样吗?
方知锐迷茫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发光的小人离他越来越近。
“因为见到他会让你感到痛苦,你要如何去面对这个让你感到痛苦的根源?”
方知锐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在催眠之外的世界里,套在他头顶的脑电波仪器正在闪烁红光,一旁的屏幕上不断记录着峰值一直在上涨的电波。
“你的痛苦来自于何处呢?”女医生一边描出脑电波,一边慢慢地诱导他。
在发光的小人伸手触摸到他那一刻,一切都消失了,变成了昏暗黝黑的小树林。
他的弟弟赤身裸体地倒在泥泞之中,皮肤上有许多丑陋的伤口,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蝴蝶,闭着眼,悄无声息。
方知锐就站在林西图的身体前,逆光投下的阴影笼罩了少年整个躯体,他的手心里仍旧握着小刀,刀片上的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流进他的影子里,流到弟弟的身上。
他的呼吸紊乱起来,在女医生惊诧的目光中猛地睁开眼。
林西图半夜被热醒了,睁开眼愣愣地看向漆黑的天花板。
他一动,腰就剧烈地酸痛起来,但除了背上出的汗以外身体上清清爽爽,就和上次一样,连睡衣都被套好了。
撩开手臂的袖管,皮肤上全是青青红红的痕迹,还有深浅不一的牙印。
他脑子还没睡醒,摸着那些牙印想,自己难不成像霸总小说里的主角那样能发出什么香甜小蛋糕的味道,所以他哥会这么热衷于咬他?
想起方知锐,林西图回过头,看到对方就躺在自己身边,只是睡得并不安稳,眉峰皱成一团,鬓角有细密的冷汗,像是陷入了什么噩梦之中。
林西图凑过去撩开他汗湿的头发。
这么动手动脚他哥居然还是没醒。
对方穿着黑色的睡袍,敞开的领口上有许多林西图咬出来的痕迹,如果不穿高领的衣服根本盖不住。
林西图脸色有些发红,想找那只毛绒小狗塞到方知锐怀里,却忘了自己早就不在家里了。
手腕上的锁链轻轻地挣动了一下,林西图举起手,黑暗中的铁链也顺着往上抬。
说是手铐,可上面根本没有锁或者其他防拆的措施,林西图其实只要用力一掰就能把链子掰断。
方知锐根本没有成心要把他关在这里,只要林西图想走,他能有一百个方法从这扇门走出去。
静静地看了手铐片刻,林西图最终还是放下了手,重新躺下来,把自己埋进方知锐的怀抱里。
闻到熟悉的气息,方知锐睡梦中的脸色才好看一点。
他睡觉时还戴着那副黑手套,奇怪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