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好彩喉咙像堵了团棉花,半晌说不出话。
她把口罩拉下来一些,仔细地跟阿婆宣传近期中老年人容易遇上的骗局。
太阳一点点升至头顶,关好彩热得不行,拿剩下几张的传单给自己扇风。
她站在树荫下躲避日光,目光一扫,离她不远处,向天庥正半蹲在地,给坐在花坛边的阿伯讲解。
微风吹,树影晃,一颗两颗金斑筛落在他的肩背上。
关好彩看了片刻,摸出手机,拉近镜头焦距,拍了几张照片。
接着找了找光线,把手里的传单也拍了几张照片。
正拍着,手机响了。
来电的是李岩。
关好彩皱眉,环顾四周后,绕到花坛的另一边,找了个没人的地儿才接起电话,语气没多好:“又有何贵干?”
李岩的语气也不怎么样:“我妈刚给我电话,说你外婆来上海找上他们了。关好彩,这种事你不用提前跟我沟通一声吗?”
烂好人
“……对,我们这次给大家准备的礼物在戏台那边,只要去回答几个问——”
“向天庥!”
被打断话的向天庥转过头,关好彩站在几步之外,紧握手机,表情严肃。
他点头示意她稍等,把传单给了阿伯,提醒对方去摊位答题领礼物,再站起身,朝关好彩走去。
“怎么了?”他问。
“我外婆骗我说今天要去浸温泉,结果现在人跑到上海去了。”关好彩眉心紧锁,语速很快,“今天的活动我得先缺席了,不好意思,等下次有活动了我再参加。”
“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去哪里?当然是赶去机场啊。”
关好彩低下头,划拉手机确认航班信息,“我要买下午的航班去上海,外婆没怎么出过远门,在那边人生地不熟,普通话又说得不咸不淡,都不知道要怎么跟别人沟通……我得去把她带回来啊。”
“如果你是担心叻婆在上海的出行,你可以放心,她全程身边有我的一个导游朋友陪同。”
向天庥看着她因过度惊诧睁得圆又大的一双眼,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酒店、机票、行程,我都提前替她安排妥当了,返程航班是明天傍晚。”
关好彩自我消化了一会儿,哑声问:“……你早就知道她要去上海?”
向天庥点头:“本来我想陪她上去的,像你说的那样,叻婆没怎么出过远门,我——”
他没能把话说完,关好彩大声打断他:“不是……你哪位啊?”
一瞬间,仿佛有把大铁锤兜头兜脸砸过来,把向天庥打得头昏眼花。
他看着眼前一气愤时就会勾起嘴角冷笑的女人,好似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蝉鸣如浪的夏天。
“你凭什么这么做啊?”
怒火不停往上蹿,关好彩咄咄逼人,声量渐大:“你是李静芬的监护人吗?你凭什么给她订机票?凭什么给她安排行程?你知道她今年几岁了吗?知道她未曾试过独自一人坐飞机吗?向天庥,你是以什么身份这么做?”
周围人的目光被她长枪短剑般的质问吸引过来,离得近的那位阿伯,本来已经拿着传单走了,这会儿停住脚步,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她。
向天庥手脚冰凉,脸却是烫的,嘴唇莫名发麻,连张开都有些困难。
他攥了攥拳,长吁一口浊气,再开口时声音极哑:“李静芬,1954年生,今年六十九。七月社区老人统一体检,她的血压血脂血糖都正常,平时少有病痛,就是腰有旧患,常需物理治疗和牵引。
“前几个月中秋前,她频繁搬货导致腰患复发,这事请问你知情吗?
“对,我不是她的监护人,顶天了不过是个社区义工。那么关好彩你自己要不要反省一下,为什么你外婆不找你这个监护人、而是来找我这个‘什么都不是’的人帮忙订机票?”
关好彩哑然。
他俩自小相识,但像这样子深且长的对话,从未有过。
向天庥说的每一句话,都像直接往她脸上呼了一个巴掌,能发出脆响的那种。
体内藏得挺好的那些刺儿开始往外冒,让她的话语也变得越发尖锐:“她找你你就要帮吗?好好笑,你是圣母还是耶稣?
“上次你说我还和小时候一样,习惯性拒绝别人,那你呢?你到现在还是学不会怎么拒绝人吗?”
“好彩外婆,你说你大老远地过来,不跟我们提前讲一声,还带那么多东西来……”
李母斜眸瞥一眼李静芬带来的那大包小包,浅笑道,“都怪我,这段时间生病了,不然应该是我和李岩他爸爸去广州找你的,真是不好意思啊。”
“哦,原来是因为亲家奶奶你病了,怪不得这两天我给你打电话,都没有打通。”
李静芬也淡淡笑着,“李岩是不是也生病了啊?我给他打过电话,也打不通的。”
李父送茶过来,一边把茶杯放到茶几上,一边温声解释:“好彩外婆,你应该知道,最近李岩因为隐瞒离婚的事被推到风口浪尖,公司受到了一些影响。这些天他都在忙着公司里的事,可能因为这样,才没接到你的电话,你大人有大量,别怪他。来,快喝茶。”
李静芬对李父的印象还行,可惜李家不是他话事。
“谢谢亲家老爷,你别忙活了,我就是来跟你们见个面,坐一小会就走了。”
李父坐回妻子身旁,关心问道:“路上辛苦了吧?”
“不辛苦,我这次过来,有一位朋友替我安排得妥妥当当,楼下还有位靓女导游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