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的时间是两个小时,顾紧忙看着那仅存的画桌,脸色看着不是很好,轻声地对小满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小满吸了吸鼻子,他鼻头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周围的人都很陌生,本能地就有些害怕,可他还是点了点头,乖巧地站到了角落,等顾矜芒回来。
有些来参赛的选手性格比较开朗的,三三两两地就开始聊天,梁小满抱着手臂靠在角落的墙上,静静地发呆,站他隔壁的女孩见他身后没有画板,怕他忘记带,就好心提醒道,“你怎么没带画具呀?一会儿比赛要用的,你是不是忘记带了,叫你家里人给你送来。”
小满很感激她的好意,正要开口,就见顾矜芒手上拿着个厚重绵软的会议椅朝他这边过来了,他白色衬衫上还有未干的泪渍,身后背着画具和画板,他们来得匆忙,并没有将主办方的要求看清楚,顾矜芒怕漏了东西会坏事,就把画板画具都带过来了。
那个椅子看着也很重。
顾矜芒看见小满旁边站着的女孩,长眉不自觉地拧起,有些蛮横地抓起他纤细的手腕,将他按在舒适的会议椅里,认真嘱咐道。
“我跟主办方说了你腿脚不方便,这个椅子等会就放在你座位旁边,你站累了,就坐着休息一会儿,自己舒服是最重要的,名次什么的都别管。”
他为了放下小满的焦虑,又若无其事地说道,“你若是喜欢,以后我给你办个画展,记住,累了就坐下休息会儿,知道吗?”
有时候小满真的不知道谁才是哥哥,总是顾小芒照顾自己更多,所以他更要勇敢,更要努力,也要成为顾小芒的骄傲。
“我知道了。”
“真的好谢谢你。”
“小芒。”
心里的情绪很汹涌,让梁小满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该如何偿还顾小芒这种严实密缝又无穷无尽的温柔,眼泪扑簌地往下掉。
他从年幼时期开始,就流过很多眼泪,可在顾矜芒这里,眼泪总是欣喜的,雀跃的,像飞出高楼的鸟雀,哪怕终有一日会坠落,也会记得微风轻柔的抚摸。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梁小满,你是个复读机吗?”顾矜芒捏他脸。
比赛开始之后,会议厅的门就被关上了,梁小满回过身,能看到顾矜芒高高地给他比了个大拇指,顿时都有了力量,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是个可容纳几百人的会议厅,也是个小型的礼堂,红绸顺着复式的楼梯垂落,二楼的窗停着栖息的鸟儿,清冷的潮气在室内蔓延,就连水彩都变得湿漉漉。
小满的心跳得很快,若这次他能做得好,这副画将成为他的处|女作。
他挑选出了灿烂的色系,似浓稠的火红铺撒在海面,层叠的海浪都被光晕染红了,太阳沉在海平面,看不出是日出还是日落,但海上有两个孩童,他们的小脑袋挨在一起,发丝都沾着微光。
十岁那年的暑假,顾潮和叶风晚带他们去爬山,爬到山顶的时候,能看到澎湃汹涌的云海,云可以是任何形状的,像棉花,像云雾,像丝绸,霞光万丈,天空与日影,象征着生生不息的希望。
小满脑中都是那清晰瑰丽的画面,像被自然勾住了魂魄,动作飞快,落笔有力而精准,上色大胆而荒诞,他刻意用不拘一格的笔触,画出了水波上的太阳。
后来有人采访他,问他这幅画里的太阳,是日出,还是日落,艺术界为了这个已经争论了好几年,届时的梁小满下意识地去摸手上素净的项圈,笑着答道。
“既是日出,也是日落。”
放在墙边的复古时钟发出沉闷的响声,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窒,只剩下一个小时了,而梁小满擦去额上的汗,用细线笔在画作的角落,留下了个“芒”字。
每副画作都会有属于它的名字,而让梁小满声名鹊起的这副画作名字就叫做,“芒”。
画手落款:芒。
“芒”是顾矜芒的“芒”,也是梁小满的“芒”。
比赛的时长是两个小时,小满一个小时就画好了,后边有半个小时都用来润色和调整。
礼堂里的光线略有些昏暗,头顶寥寥几条白炽灯打下来,更显得他那张脸,像雪一样白,周围都很安静,水彩落在画布上的声音是潮湿的,高台上的几个评委皆是面容严肃,眼神化作了实质,像审判者手中的刀。
小满感觉有些害怕,将目光投向了紧闭的门口。
“还剩半小时,大家抓紧作画,不要东张西望。”
台上有个评委突然出声,原本只是为了提醒大家时间,但是后边那句话明显是说给小满听的,那评委看着很年轻,应该就二十来岁,但因为过分严肃,脸上有很深的八字纹,嘴唇也抿得很紧,有些不满地盯着小满。
小满被吓了一跳,几乎要把头埋到画布里了,他已经都画好了,没有再需要修改的地方了,好想出去,好想出去找顾小芒,他已经在外边等了很久了,应该很无聊,可是之前都没有人交过作品,而且时间还有半小时,自己提前走,会不会给其他人造成压力呢?
可是顾小芒还在门口等他。
别人可能会在送人到比赛现场之后,自己找个地方打发这两个小时,但是顾小芒不一样,小满甚至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顾矜芒一定会在门外等他。
因为怕自己受欺负,怕自己身体不舒服,他不会离开,就像小满也不会在顾小芒需要陪伴时离开一样。
这是他们之间这么多年形成的默契,不需要一句言语的嘱托,就像小满会风雨无阻地陪着顾小芒去练拳练琴,顾小芒也会陪着他画画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