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老王的行事风格和我一贯的做人宗旨是颇为相同的,就是俩字儿,低调。
像我这样的,本来实力惊天,却往往穿梭行走在大街上、冷风中、人群里,总是行为低调,淡然一笑。不然呢?自幼就不喜欢浮夸与炫耀。
那时于我来说,名利简直如天上之浮云,地表之臭狗屎。如果我想出名,太容易了。其他不说,就在每周一次的升旗仪式上,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在歌声嘹亮的悦耳旋律中,我只消轻松几个走位,然后拾阶而上,屹立人海最中央,颇具领袖气质地轻喊:“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这样一个easy举动,绝对出名。名有了,利还远么?但关键是,还是那句话,我视功名利禄如粪土,两袖清风使我舒。
“肉食者鄙”,道理我早早就知道。在我看来,凡追逐名利者,皆蠢物。
所以,正如你所见,我并不是市面上流通的众多俗人眼中的倾力崇拜的对象。
但那时我有对象是子秋,知情达理、贤惠端庄,虽仅仅一个普通女子,确已足够使我得到全方面的满足。人嘛,知足常乐就好,欲求太多总容易空虚寂寞,无风而冷。
当然啦,寒风孤影,我也不需要崇拜者。如果非要说,我有崇拜者,那“头号崇拜者”的荣誉无疑要颁给我的子秋。而除子秋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附属崇拜者”,可就真一夜挑灯而不能言尽了。
而对于这些次一级别的海量的崇拜者,在我看来可以大概分为两类:一是盲目地崇拜,有跟风性质;一是理智地崇拜,有弄潮性质。
“跟风”不用多说,但何为“弄潮”?我的理解为,水手弄潮,乘风破浪。
因为我毕竟不是市面上俗人崇拜对象嘛,那所崇拜我的,就属于暗流。他们绝大多数人,在很大程度上,通常不拘泥于常规,对任何人物都有着自己的判断与理解。简单说就是,有个性,具有“弄潮”性质的果敢与勇猛。
这当然和我很像,而我想,正是由于我做到了这方面的极致,而且又像老王那样低调得不行,故而才被他们所崇拜吧!
正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便是此理。我无意于“粉丝”、“流量”,数据与热度,然而却实实在在因为我胸有成竹,沟壑满天,思维如野马奔腾无边草原,智慧似飞刀洞穿不尽山岩,意境像寒霜冻结无穷匹练……所以众多fans才会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而对于这些fans,有时候,想想挺让人无奈和烦死的。优秀不是错,低调也没错,但我在极其优秀的同时还拼命地保持低调,便就不行了。大概,这就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的道理,习惯就好。
然而,每每听到邻家小妹妹和毕业年级的班花小姐姐夸赞我的时候,我心中不禁也会很开心。那会儿,我五年级,小妹妹六岁。我名字众所周知叫王知,而她——王爱芝。
我不止一次地想,在小时候,就是爱芝她刚刚出生的时候,她老娘是不是专程请的我老爹给起的名字?
理由很显然:知,通“智”。深谋远虑,决胜万里。而芝,通“知”,王知的知。却在“芝”之前,好巧不巧偏偏加了一个“爱”字,这就显得很玩味儿十足了。
在起初,老爹解释给我说,我名字其实普通,是来源于树上的一种小型吉祥物——鸣蝉。鸣蝉就是知了,叫声就是“知”,于是乎我名字就在那年炎热的盛夏问世了。
对于这个解释,我觉得很无语,当晚味同嚼蜡地想:怎么可以这样?
作为一个社会底层人士,浑身散着泥土的气息,又有貌似永远难以甩掉的“农民工”卑微标签覆身,知识文化水平更是贫瘠到连小学都没过关的程度,按说这样的一个固陋中年男人,是无论如何也起不出好名字。
更何况,“王知”本就听起来普普通通,解释更是扯上了树上的知了,很是土里土气,与农村的整体气氛颇为吻合,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至于抱怨,从来没有。反而庆幸的是,没有在我出生的时候看见锤子,否则就成了——王大锤!
要是那样,我怕是连哭的地方都没有了。虽然起名字太随便,在最开始我听老爹嘻嘻哈哈给我讲这个心中不爽,深信不疑并也伤心不已了好几天。但之后,对此我态度忽然转变了。
不是释然,而是一个字都不信。
这是为何?说来也有趣,是因为一天晚上,我在家烧地锅的时候,在堆积如小山丘的木柴下面,我扒拉出来了本书。
纸张破旧,封面残缺。而我拍了拍尘土,再定眼那么一看啊,只见上面很明显地写着两个字,“红楼”。
翻开里面,果然不出我所料,里面是“癞头和尚”和“跛脚道人”,有“甄士隐”、“贾宝玉”,有“玉带林中挂,金钗雪里埋”,有“风月宝鉴”等等,货真价实是一本《红楼梦》。
这个时候,我老爹闪亮登场。他瞧见我手里拿了本书,还翻来翻去,便乐呵呵地对自己说:“瞧我家儿子,烧火还不忘看书,这以后啊看来是准能考个清华!”
“考北大不行吗?”我仍在翻书。
“可以!”在火光照耀下,老爹红光满面。
“考南开呢?”
“可以!”
“那我把这书给烧了,可以吗?”我抬头,将泛黄无数的手中书给老爹看。
“可以!只要你能考……我靠!”待看清“红楼”二字,老爹不禁破口而骂,唇齿留香。
“哪儿来的?”老爹先是一愣,而后急忙以“抢”的方式拿过书,肃然道。
我指了指小山丘。
“好好的书,你烧它干嘛?”老爹颇为小心地在书上吹了几下。
“妖书,肯定得烧了啊!”我睁着大眼睛,理所当然地说。
“听谁说的?净胡说,”老爹瞥了我一眼,不知是鄙视我还是对我的话不满,“你可知道,这可是你出生的前一天,我特意到街上找一个算命先生算的。”
“哦?”我双眼一亮,伏耳聆听。
“前几年还在,我说怎么忽然就丢……”老爹对着书自言自语了一下,而后看我双目绽放出两道好奇的精芒,不禁想到什么,干咳起来。
最后,深吸了口气,不急不缓道:“那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哦,是中午,咳咳!你别一直看我啊,火都快灭了,往里面再填些柴。”
“哦。”我小小地伸了下舌头,并同时白了老爹一眼。
很快,火旺了之后,老爹声音入耳传来。
“总之,那个算卦的是个瞎子,他给我算了一卦,说我儿……就是你以后,一定会大富大贵,前程似锦。”
“没有了?”半晌,不见动静,我说。
“哦,还有就是,付过钱之后,他说那是他半年来头一笔生意,感觉与我有缘,于是就送了一本《红楼记》给我。他说,那是本仙书,要记得……”
“‘红楼——记’?”我敏锐察觉到不对之处,将“记”重念。
“是啊,‘红楼记’,”老爹一笑,貌似很理所当然,“要记得好好保存,常年放在家里,可以起到人杰地灵的效果。而且,不论宅子还是孩子,都能够仙气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