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抛出观点,各有道理。
经管学院站在司法独立的角度,一再强调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大吹法律人马屁。法学院的一听,面部表情就很扭曲——哎哟我去,全是他们心里话。比赛时下意识赞同对方,频频点头,甚至把己方论点都说错。
对方二辩急死。
在即将结束时就具体案例破口大骂。
“如果没有大众舆论监督,那些真相永远不会浮出水面,蒙冤受害者的正义将永远迟到!”
时间到。
双方做最后陈述。
许一暗站起来,语速平缓,声音稍厚极入人心,“诚然,舆论放大了不公,使之更清晰,可我们并非戴着放大镜生活,也不应该。当舆论放大某处阴暗时,其他更恶劣,更需要关注的角落呢?公众注意和社会资源都是有限的,某些正义的伸张,何尝不是某些正义的践踏……”
男生停顿。
太阳穴突地跳了下,继续陈述:
“我国网民普及率67%,刚才我方和辩方所举的案例,在座学子尚有半数不知,这67%的网民中又有多少人知道?‘大众舆论’从根本上就是小部分人的声音,既不专业,也不“大众”。法律是准绳,也是底线,是对恶的惩罚也是对弱者的保护……并非私论可以扭曲拉扯的。综上所述,我方认为‘大众’舆论关注司法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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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弊大于利。”
陈萝如芒在背,手心冒汗。
又觉得他真是诡辩的天才。
身旁恨不得上去暴打法学院的新闻学生沉默片刻,划掉了笔记上的论点,只圈住“把关人”三个字。
“同学,你圈的词是什么意思?”陈萝问。
对方坐近些,耐心解释,“新闻,或者说信息都是经过筛选的,把关人具体到媒体中,是记者是编辑,在网络门户则是审核。往大了说是资本和国家机器。”
陈萝有点疑惑,“热搜也是吗?”
那个女生笑起来,“你好可爱啊,是新生吧,有空来听传播学。热搜当然是啦。”
陈萝听了一堆没接触过的东西,不时点头,擦掉掌心的汗。
“经管学院最后这个辩手蛮厉害的,前面两个队友说半天,搞不到重点。”女生收起笔记,抖了抖,“这个辩手先带出舆论失声群体,搬出资源占用那套,把大众舆论的正义性一下就搞邪恶了。最后甩出数据,把大众和舆论两个概念都否定掉,恐怖如斯。不过他如果不是心地善良,也很难说出那段话,毕竟舆论失声群体的确和弱势群体重合,你想想现在还用不起手机上网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那女生说完,兴奋道,“聪明善良又攻气,我好可以啊啊啊啊——”
模拟法庭喧闹起来。
大家互相讨论,还有人起身走动。
许一暗善良吗?
陈萝弯腰拉鞋。
褐色皮革入手极软,后跟的蝴蝶结设计超可爱。
这双中筒雪地靴是许一暗买的。那天去商场吃饭,他说要看鞋,陈萝跟进去也试了一双,很喜欢,但是打折都要一千多。
她说网上买便宜。
他说好。
回去两天,她都忘了,然后雪地靴悄无声息出现在鞋柜里。
和白旭山的好不同,许一暗不会按照自己的审美把东西一股脑塞过来,他总是默默体察她的喜好和需要,不动声色添置。
然后她又在保持自尊的同时,不动声色接受。
这样看。
他的确是体贴又善良的。
好久以前。
这个人就是这样。
在球场边缘,不仅看出她手里握的钱包不属于她,就连她盯着香蕉牛奶的眼神都精准捕捉,帮买饮料的同时,还非要说是机器多送的。这种强悍的观察力、同理心和情商,有多可怕就有多迷人。
陈萝环顾四周,所有的一切都在旋转、漂浮。
潮水般裹挟、摇晃她。
终于把某些东西摇了出来。
她能坐在这里接受高等教育,听别人讲新奇知识,感受思想碰撞。
要感谢的太多,要忏悔的也有。
但是撇去漂浮的渣滓和血污,不断往下、往下,去到最深最暗的地方,那里只有一个人——他最先在茫茫人海中发现窘迫寒酸即将越界的她,拉了一把。
于是她才能顺着蜘蛛丝,一点点爬出坟墓般的地下室,疯了般生长,疯了般侵占他。
这一瞬,灯光极耀眼。
悉悉索索的碎片从心底气泡般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