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听途说,不足挂齿。”徐意清摩挲着扇纸,“……不过臣妾还是好心劝您一句,有些东西折不得,折了,断了,可就死了。”
魏盛熠将眼斜了一斜,暧昧地握住徐意清的几缕发:“朕自有分寸……只是有些东西一旦放手就再也要不得了,这个道理爱妃比朕要清楚得多。”
“陛下对臣妾倒也挺上心的。”
“人都说眉目含情是好事,可是我们这种人的眼睛里边向来是藏不住情的,不过盯着人瞧了一眼,那些情意就不住地往外泻……这可怪不得朕。”
徐意清轻轻舒出一口气,道:“当年陛下拒纳臣妾为妻,风风火火地迎娶了池家嫡女,臣妾还以为您的红线绕在了她身上了,哪知那线的另一头竟在许二公子身上。可如今许家是试图谋逆的乱臣,您将许千牛备身留在身侧,是害您,亦是害他,不是爱他。”
“人性本恶,剖开来看总归是自私的,朕当然也不能免俗。朕在影子里站着,他怎舍得留朕一人?”
“人性本善,再狠的心挖出来看也是红的,臣妾是宁愿一人孤独走上黄泉路也不要叫所爱之人与臣妾共亡。”徐意清倒着将手伸至身后抽回了那缕被魏盛熠握着的发,“您知道如今世人是如何臭骂许千牛备身的么?祸国殃民的名号他撑不起来,也不该撑。臣妾有幸见过许千牛卫备身几面,那位大人可不是个软柿子……您若想当一圣人救这乱世,是千不该万不该去招惹他许宁温。”
魏盛熠仰头靠着椅背,低声道:“朕左迁沈义尧,不用林询旷,北送宋落珩,西废季况溟,世人都追着朕怒斥昏君,怎么独你把朕当圣人?”
“……您一不爱财宝美人,二不喜溜须拍马,三不行横征暴敛,臣妾因何唤您昏君?若是您真想同那词沾亲带故,恐怕错在于不通人情,败在一‘暴’字上。”徐意清阖了阖眼,“方才臣妾在同您论许千牛备身之事,可不是在论何为昏君。”
魏盛熠哈哈大笑,道:“爱妃把话说的好轻松,倘若顾将军在你眼前,你会干脆地放手么?”
“陛下这话说得更是有意思。”徐意清将扇子摆回了桌上,顺手摸了个汤婆子来暖身子,“您当真要拿臣妾这一女子同治理天下的君主相比么?更何况臣妾放手放得可早。”
“念念不忘也算放手么……哈……勿要再论此事。”魏盛熠终于下了最后通牒。
徐意清不是个倔性子,也没想着要自讨没趣,索性抿了唇噤了声。
浓密的睫毛扫在她的脸上,她斟酌良久才又开了口:
“洛姐姐她……”
她说的是先皇后洛照宛。
嘉平元年初,先皇后洛照宛诞下一子,由魏盛熠赐名“景闻”。此后,宫中多变,为求片刻安宁,洛照宛与其子二人被送往玄山寺祈福静养。那寺处在很是偏僻的山野里,虽然没有什么山匪作乱,但终究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谁也得不到那二位贵人的消息,顾也怪不得坊间皆论那对苦命母子早已双双归西。
“朕好容易才得了那么个侄子……怎么?爱妃也忧心朕会斩草除根?”
徐意清没吱声,魏盛熠了然于心。
“朕原以为自打魏与楚国一战后,爱妃已是自顾不暇,怎么还有闲情关心其他?”
“得亏家兄吊着臣妾的命根子,否则您如今恐怕就得下黄泉去寻臣妾了。”
后来,那二人不知怎么都不说话了,魏盛熠在那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端坐着,直到双腿发麻才拍了拍衣裳起身走。
“徐姑娘——令兄我是非用不可。如今四疆皆乱,中原更是乱,令兄如此好材万万不该浪费在穷乡僻野。朕知北疆人多数对朕嗤之以鼻,为了叫徐大人甘心效忠于朕,朕不得不封你为妃。虽然此计实乃下下策,可朕已无他选。”魏盛熠背着手在门槛那儿慢了步子,“还有……节哀顺变。”
魏盛熠走了,徐意清将双腿折起来,拿脸侧靠于双膝之上,低声喟叹:
“还不如不说……”
第080章喻空山
魏·稷州
稷州的冬天雪薄天冷,那是冰丝丝的风夹着水往人的骨头里刺。
喻戟在那魏盛熠换天后回缱都小住了一阵后麻利地收拾行囊回了稷州,说是缱都的官儿挑剔,实际上谁敢惹他这么个难伺候的贵人,还不是因他挂念季徯秩,况且稷州天高皇帝远,那地儿也方便他办事,至于办什么事就只有他自个儿知道了。
他在这稷州一待便又是一年。
龛季营平日里头没什么大事要管,那余国又正处柴天改玉之交,抽不出什么人来边疆闹事,这么一年来的麻烦事掰着指头都能数清,可麻烦东西找上门来总是出其不意。
今日他正在军帐里头端坐呢,外头掀帐进来个人。他眼皮一跳——麻烦东西来了。
那帐门一开,外头的朔朔北风就给了他一记重创,直叫那碰着他唇的茶都不香了,他径直将茶杯往案上轻轻一搁,含笑道:
“宋大将军儿时可是自野狗处学的教养?”
“差不多。”宋诀陵还没心没肺地笑,“我家不重视这些,燕家才重视,我都是同燕凭江他小子学的。”
“大将军好义气,看来是真真把燕大将军当兄弟了。”喻戟眯着笑眼瞅他。
“喻大将军谦虚,我俩真是彼此彼此。”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这尊大佛不去侯府那大庙里头呆着,来我这破地儿干甚?
”
“可不就是为了侃天侃地呐!”宋诀陵轻笑,“侯府那大庙不容我,您不知道罢?昨日我可是被侯爷骂了个狗血淋头。”
“该。”喻戟啜饮一口清茶,“一年啊,宋落珩,你要有儿子也该认生了。你还想一个和你不沾亲带故的人儿把你当宝贝捧在手心?更别说你上门求人还耍的像个流氓。你知道……呼……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