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公子笑了:“可你是我的仇人呢。”
“啊?什么仇?”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哈哈笑,翻身上马,“夺夫之恨,算不算仇?”
“啊?”莲花公子又在说笑了,我不理他,利索地爬上马背,将他的腰一搂,“明日就该到了吧?”
即使被苍蝇叮了一口,骏马依旧向前飞驰。第二日夜里,我们抵达泽州。数百名兵卒打着的火把光影里,殿下站在众生之巅,远远向我们含笑道:“来了?”
“来了。”莲花公子将我扶下马,走向他。
十来日不见,阿白的脸上又添了风霜,我仰着脸瞧他:“殿下,你可好?”
“好。”他拉过我的手,放在他手心,简洁地答。
莲花公子墨发如浪,灿若春晓地笑:“我把人给你带来了,不辱使命。”
阿白的另一只手搭上他的肩,两相对望:“我们有三年未见了吧?”
“怎么会?你们认识才三年多!”我惊叫。
“我爱玩,他不爱玩,我总在外面晃着,他总在宫里待着,很难聚在一起的。”莲花公子拂落阿白的手。
“可你老和欧阳聚。”我有点搞不懂,明明是惺惺相惜互相牵挂的朋友,又都是京城人氏,本该走动得很勤才对。
阿白为我们准备了接风宴,并不盛大,但有几道很精致爽口的点心,饭后我就去找厨子讨教做法,留他们在庭院里两两相对。泽州的恶战这就要打起来了,阿白作为新任总兵的幕后人物,连日来忙着征兵操练,还得部署粮草情况,忙得夜不交睫。苦战在所难免,粮食得做好充裕安排,总兵府上下都吃得简单,见我和莲花公子风尘仆仆,才特地多烧了几道菜。
厨子是个长得鱼米丰足的胖子,我们互通有无,谈得很投机。我再转回庭院时,只看到阿白独自立在月色里,如踏月而出的仙人。
花影横斜落在他周身,月光使他的脸色呈出玉白色,尊荣背后,他的孤独如影随形。我走过去,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似深潭般幽静。我问:“莲花公子呢?”
“去邀月阁了。”
“那是哪儿?我也要去。”
“青楼,你去吗?”阿白弯起嘴角,“他爱玩,你也是?”
“他还真闲不住。”我坐在石凳上,将石桌上摆的一副残局棋子丢进棋盒里,“你们久别重逢,我还以为要秉烛夜谈。”
“你就是这么理解男人的友情的?狭隘。”有个人坐在树上晃着腿,抢白道。
阿白按着石桌站起来,眉梢与唇边漾起笑意,走到树下对莲花公子说:“你是方才回来的?我刚回屋里拿了一壶茶,快些下来。”
莲花公子从树下跳下来:“茶?我只好酒。”他的目光跟着灯影摇曳,言语虽不敬,到底还是倒了一盏茶,自斟自饮,批评起阿白来了,“我在树上坐得腿发麻,你都无知觉。心不在焉怎么行?战场上刀箭无眼。”
阿白笑:“是你功夫深。”
“以你的武功,不应该。”莲花公子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凝神一想,沉下脸问:“耳力没从前好了?”
阿白承认:“是不如前。”
莲花公子有些说不出话来:“是暗含尘导致的?”
“兴许是。”
莲花公子一拳砸在桌上,我都替那只玉手难过,他恨声道:“杀她很容易,你却总是拦着我。”
“杀她无用。”阿白摇着头,“按辈分来算,她是我后母。”
莲花公子嗤笑:“她何曾将你当成继子?我总弄不懂你,为何活得这般拘束?我只管自己快活,不也活得挺好?他人怎么想,与我何干。”
“天下不一样,得大位不难,难的是服众,天下太平需要民心所向。”阿白朝我看过来,给我倒了一盏茶,“不然,我何苦大费周章地寻到石榴,还让她吃了这些苦头。”
自从知道我有望练成摄心术后,我明白了欧阳和阿白找我的用意。太子之位本是阿白的,被皇帝转送于静妃的儿子康王,他想弄回来,得让皇帝老儿发话。当年废除他时,群臣集体上书阻止,皇帝大怒,他不仅没保住储君位置,还有好几个要员受到株连,被皇帝以结党为由削了职。此后几年,朝中又有几个人请求恢复阿白呃身份,均遭到驳斥,久而久之,臣子们学乖了,不再忤逆皇帝。
这样一来,阿白纵然除去静妃一脉,也落下篡位口实。可笑这帝位原本就该是他的,怎奈天子坐明堂,万事都只在他的一念之间,他一言九鼎,可在瞬息间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去留。阿白若想登上帝位,治理这
濒临崩溃的帝国,唯一的法子,就是让皇帝主动让位于他。
但皇帝完全被静妃惑住了心神,意志已决,阿白绝无翻盘可能。别说他己无兵权,就算有,逼宫也非他想看到的局面。千秋万载史笔如刀,他不想以弑父的面目存于史册。举头三尺有神灵,如何能让皇权沾满了至亲的血?那么,拥有摄心术的异人是他最好的帮手,她可以摄住君王的心念,让他写下诏书,退位让贤,皆大欢喜。
他不知还有多少时日可活,但活着的时候,他不能眼见帝国坍塌。父亲无心朝政,弟妹都尚年幼,臣子们一盘散沙,百姓们流离失所,而他想在这滔天骇浪里,当一根定海神针。至上的权力是他最有效的利器,所以他必须登上大宝,且用一个尽可能周详的途径。
莲花公子做事向来由着性子来,他无法认同阿白的迂回路线,在他看来,杀出一条血路就是,哪有那么多废话,但阿白却说:“《左传》你可记得?开篇就是郑伯克段于郡,哪怕他开创了春秋霸业,但今人记住的只是他是如何用阴险的手段对付其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