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晓洲只觉眼前发黑,思绪如闲置了好久浆糊般凝固住,下一瞬,他整个人失力地跪到地上,双目无神,却瞪得很大,不知道在看哪里。
也许他也不知道该往哪看,以往温润的嗓音如今变得喑哑不堪:“他在哪?”
唐铭昊慢悠悠地啊了一声:“你是说,我那个不成器的手下?”
“还是那个专门搜罗、贩卖情报的组织里,鼎鼎有名的——俄耳甫斯?”
他顿了很久,在池晓洲即将开口之时,才幽幽道:“我知道了,你说的,应该是你的那位亲弟弟。叫什么来着——”
唐铭昊轻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有些惊喜地看着池晓洲:“想起来了!叫池云尽。”
他将行刑的刀落在池晓洲白净的脖子附近,略微用力,刀尖便往大动脉的一侧压了压:“对吧?”
池晓洲说不出话,只是满眼惊惧地盯着唐铭昊,可是眼底深处的愤怒就快要藏不住了。他固执地又问了一遍:“我问你,他在哪?”
唐铭昊脸上的笑意终于收敛了几分,突然起身走到池晓洲面前。不顾池晓洲的挣扎,强硬地掰过对方的脸,要池晓洲与他平视、跟他对视。
他的眼里带着近乎疯狂的偏执,或者说近乎偏执的疯狂:“你看看我呀,看看我呀。我也在你身边,为什么不肯看着我?为什么总是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
说着,唐铭昊的两根大拇指抚上池晓洲的眼睑:“我说过,我最喜欢你的心软。但你知道吗?我第二喜欢的,便是你的眼睛。因为我一直记得,它第一次装满我的场景。”
——二十几年前,同样是秋天,池晓洲恰巧路过,顺手帮了被围困的一个男孩,年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身子也和池晓洲一样瘦弱。
他给男孩简单处理了下伤口,动作娴熟。至于为什么这么娴熟,他自己的背上就有好几道新添的、青紫色的伤痕。
男孩专注地盯着池晓洲看,看着看着,突然开口说:“谢谢你。我能再请你帮我个忙吗?”
池晓洲停下手上的动作,点了点头。
男孩说:“我叫唐铭昊,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能跟我说一句祝福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池晓洲当即笑道:“唐铭昊,祝你生日快乐!”
……
唐铭昊靠得很近,对池晓洲说:“真好啊,今晚零点,我应该能第一个和你说生日快乐。”
池晓洲:“……什么?”
唐铭昊看着池晓洲,眼里有万分的期待:“我说——走吧,我们得赶去机场了。不然,为主角缺席的宴会,怎么算得上是完美的宴会呢?”
池晓洲双眼终于聚起了焦,视线落在唐铭昊近在咫尺的笑脸上:“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要去哪?”
唐铭昊摇了摇头,像是面对一个愚笨的孩子,耐心地解释道:“不是我。是你,和我,一起奔赴国外的生日宴会,属于你的宴会。”
池晓洲瞳孔剧缩,像是预感到什么般,无端流下两行泪:“他在哪?”
唐铭昊叹了口气,为池晓洲抹去眼泪:“别哭啊,你弟弟现在好好的,有很多人在保护他呢。”
“别哭了,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惜他太心急了。那次宴会,他本不该冒险出现在我面前的,尽管蒙了面。”
“哦对了,特别是你,晓洲,你表现得很好。继续这样下去吧,如果是对我一个人的话,我很喜欢。”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质地清脆,是短高跟敲击地板发出的声音。
两人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向声源处望去。
阴影中的身影渐渐清晰。
看清来人后,池晓洲和唐铭昊竟没有一人松一口气。
池晓洲看着唐铭昊有些扭曲、不太正常的表情,心中疑惑:陈遥不是唐铭昊手底下的人么?唐铭昊在慌什么?
隔着老远,却是平时沉默寡言的陈遥先打破沉寂:“唐哥,晓洲哥。”
池晓洲默然不语。
而唐铭昊看起来不是很愉悦,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陈遥先是沉默了一阵,而后笑道:“还能怎么来?当然是想到唐哥和晓洲哥单独来交易,不太放心,我就过来帮忙。唐哥你也真是的,跟大伙开这么大的玩笑。”
“大伙都在面粉厂那边跟警察们对峙呢。瞧我这话说的,什么对峙,明明是单方面被抓走了,以后怕是出不来了。这可都是唐哥你的杰作啊。”
虽然有些惊于文文静静的陈遥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池晓洲还是努力定了定心神:陈遥这番话信息量巨大。他以为唐铭昊那么说,是全部都知道了。
现在看来唐铭昊只是单纯地做了两手准备,放出在面粉厂交易的信息,然而实际上在糖果厂也就是现在这里进行交易。
他应该往常都是这般做准备的,只是没有想到这次警察会突袭而至,以防万一反倒成了未雨绸缪。
也是,就算唐铭昊再怎么未卜先知,池晓洲和李筠鹤还有无数刑警们所做的功夫,怎么可能形同虚设。
倘若一天只能堆砌一块石砖,就这样坚持三年,总能建出一座像样的建筑来。而现在,他们要用这座亲手搭建的囚牢,惩戒罔顾他人性命的毒贩子。
只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而这一点恰恰扼住了池晓洲的咽喉,令他呼吸不得,只能被迫沉溺于缺氧的海洋里,被无边的窒息笼罩。
——池云尽身份暴露,被唐铭昊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知身处何地、安危如何。
“就算是死,我也想跟你一起。”
池晓洲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回答了。
“好。”
池晓洲起身,平静地俯视着唐铭昊,直直迎上对方质问的目光,冷声开口:“现在可以说他在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