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庭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不奇怪。不是第一次了。”他将木盒的盖子合上,无意再谈这些烦心事,“时间不早了,回房休息吧。”
说完,不等江寒开口,他又突兀地补了一句:“北阳三天后走。”
烛光摇曳,热气氤氲,白鹤庭站在浴室门口愣了一会儿,没好气地问:“不仅睡我的寝室,还用我的浴室?”
骆从野背靠光滑的大理石浴池,一只手搭在浴池边的白鹤雕像上,轻轻摩挲着那洁白的翅膀。“护国公日理万机,”他懒洋洋地问,“今日怎么有空回来?”
自从二人在王宫中不欢而散,这半个多月以来,他们一直未曾见面。白鹤庭反手把门合上,正色道:“我有事要同你说。”
“请讲。”骆从野连眼都没有睁。
“你之前一直在国内做武器贸易,是不是认识不少商人?”白鹤庭走到浴池边上,一本正经地与他讲,“我要在议会下面设立一个商务署,与财政署平行,成员想选些为人可靠、有实力的商人。”
骆从野提醒道:“你让商人与贵族平起平坐,贵族老爷们会闹翻天的。”
“只要不损害他们的利益,他们才懒得理会。”白鹤庭边解衣带边说,“让商人们参与国事决策,他们才会心甘情愿地把钱掏出来。”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骆从野有点无语:“搞了半天,你是琢磨我们手里的钱呢?”
“各取所需而已。国库负债累累,必然会被人拿捏。”白鹤庭道,“我会给他们权力,也会给他们社会地位。还有,商务大臣,我需要你来坐这个位置。”
他说话速度很快,一句接着一句,像赶场似的。骆从野越听越不得劲,抬起头看他:“你回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还有一件事。”白鹤庭的语速终于正常了一点。他低头与骆从野对视,认真对他道:“我的发情期要到了。”
骆从野欲言又止。
更不得劲了。
“江医生会为您准备抑制剂的。”他边说边要从水中起身,却被人猛地按住肩膀,压回了水里。
白鹤庭踏入池中,用双臂把他圈在池壁与自己的胸膛之间,面上带上了明显的怒意:“我让你杀了她,你自己不杀,脾气还要发到我的头上?”
骆从野被他溅了一脸水,他抬手抹了一把,也敛起了神色:“你分明知道我对一个孩子下不去手。”
“孩子?”白鹤庭冷笑一声,“我把邵一霄送到你手里,没见你动他一根汗毛。就算我提前给你备好刑具,你也还是会一刀要了白嘉树的命。你就是这样的人。”他伸出一根手指,使劲戳了两下骆从野结实的胸口,“你,这里太软了。”
他话音刚落,腰间突然覆上一双手,那双手箍着他的腰毫不讲理地往下一按——
骆从野仰着头,鼻尖几乎抵住了他的鼻尖,热烫的呼吸扫在他的脸上。
“哪里软?”他追问道。
白鹤庭结结实实地坐在了骆从野腿上。他没回话,但呼吸乱了。
确实不软。
不仅不软,还硬得可怕。
他还剩了件白色短衫没来得及脱完,布料随着水流轻轻摆动,骆从野恶狠狠地揉了两把他的腰:“你心肠硬,也没见你给人行过刑。”他话音微顿,又恶狠狠地改了口,“给别人。对着我捅刀子倒是熟练得很。”
说完,他在白鹤庭的腰间细细摸了几个来回,声音低了些,但语气仍是硬邦邦的:“瘦了。”
白鹤庭低下头,朝他的胸口看了过去。
那里有一道道或长或短或深或浅的陈旧刀疤。他用手指按住其中一处,再度弯下一点脖颈,像亲吻似的,嘴唇挨着那道疤痕蹭了蹭。
“疼吗?当时。”他低声问。
他这样撩拨,骆从野满脑子都是此刻的痒,哪里还想得起当时的疼。他从白鹤庭的腰摸到他的胸口,喟叹着道:“再亲一下,我告诉你。”
白鹤庭不想理会他的调戏,但他被骆从野摸得很是舒服,索性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任他伺候。
“我不喜欢给人用刑。”他闭着眼道,“我母亲死得惨,所以,我喜欢让人死得痛快一点。割喉咙,最痛快。”
骆从野的手突然停了动作,白鹤庭的话音却没有停下:“你没有在贫民窟里生活过,恐怕不知道垃圾堆里每天有多少被遗弃的婴儿尸体。”他语气淡淡,叙述般地说,“先王辜负了我的母亲,我母亲恨他,我知道他也恨我。所以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身边。”
说到这里,他安静了片刻。
“那天,我好像找到了答案。而且,我也像他一样,”他云淡风轻地说,“乞求过。”
骆从野蓦地收紧了手臂。
乞求。白鹤庭乞求别人的模样,他连想都想不出来。
“你不会折磨你的仇人,也不会把愤怒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白鹤庭双手轻环着他的后背,轻声道,“因为,你比他们高贵。”
骆从野的嗓音发着闷:“别给我戴高帽,我没你那么宽仁大度。”
宽仁大度,白鹤庭还是头一回听到别人这样评价自己,忍不住笑了一声。“我扶那孩子上位,主要还是出于政治考量。”他解释道,“我是先王的儿子,自然和他一样,凡事先权衡利弊。”
骆从野没有立刻接话。
他怀中抱着的这个人,世人只看得到他比钻石还要坚硬的外壳,他们说他冷酷无情,说他傲慢无礼,说他铁石心肠。
可骆从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