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中,会有多少次被寄託一切希望地相信着?
唐迎乐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但在他身为孤儿的记忆中,是从来不曾被谁寄予厚望过,除了他自己以外,当然,自从两年前过度透支健康病倒后,这些自我期许也随着他的转念烟消云散了。
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不曾相信,就不怕受伤。
也许是现实的打击过大,从他在病床上醒来的那一天起,他就陷入前所未有的怀疑,恨不得与过去一刀两断。他先是改了名字,又改了生活习惯,不再汲汲营营,也不再对未来抱有憧憬,只想得过且过,随便打点工混个文凭,靠一点小确幸来自我满足,以为人生不过就是如此。
然而,自穿越后的这半个月来,他藉着钟正的身份得到了未敢设想的生活,不仅与同伴一起打拼任务,还开始会为恋爱烦恼,也拥有了可以拌嘴吵架的父母,彷彿他在忽然之间变成自己曾经羡慕的大家,虽庸庸碌碌,却真实地活着。
但同时他心里也明白,越是融入钟正的世界,他就越清晰地感受到一件事——原来,自己是多么地一无所有。
对!一无所有!连初吻都他妈的是替别人送出去的!
说不出的懊恼涌上心头,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天花板,既失魂落魄,又空虚寂寞,不由先在颅内小剧场来一齣雷火交加的虐心大戏,其狗血之程度,非常值得颂唱一「世姦情」,若要再将这齣戏标上一个属性,那绝对就是「替身」二字。
自导自虐,越虐越欢,唐迎乐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逐渐飘渺,身体也越来越沉重麻木,就像被拍咪呀(脏东西)压了一样。他心底微微一惊,勉强在浑沌的识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是san值掉得太厉害,不小心招来了什么吗?
就在这时,黑暗突然降临。
一团凌厉的身影从阴暗处破空飞来,「啪」地一声落在他的脸上,其角度之精准,正好将鼻孔堵得水洩不通,差点无法呼吸。唐迎乐惊恐地一个抽颤,眼前再次变得清明,却见满视野都是一双闪烁阴鷙绿光的……斗鸡眼?
「北七!」只听「斗鸡眼」奶声奶气,「拎盃欸(的)饭饭呢?」
「……」
马的!这到底是什么鸟?
他一把抓下脸上的胖鸟,用手机调出早上偶然现的一个非洲灰鸚鵡对主人甜蜜喊哈尼的短片,痛心疾地说:「看看别人的鸟,再看看你!」
巨巨翻了大白眼,举起爪子比出一个国际通用的手语,「不爽?咬我啊!」
哇靠!
他震惊地倒吸口气。
到底是作者的设定不科学,还是鸚鵡真能突破生理极限比中指?
可惜巨巨没给他时间探究生理构造,就又拍拍翅膀飞回饭厅的吊灯上,并冷漠无情地背过身,留给奴才一道瀟洒不羈的肥屁影,可谓是非常嚣张,相当值得违反一下动物保育法。
唐迎乐看了看自己半残的脚,再抬头用目光狠擼「巨根」几十回,才深吸一口气。
算了,好基不跟鸟斗!
但经过这么一闹,方才那股莫名其妙的惆悵也消失了。
果然还是自己太玻璃心了吧,才会轻易被他人故事中的一句话戳破窗纸,令孤寂佔据空洞的心思,在那边鑽牛角尖自怨自艾。他用力地搓了搓脸就坐直身子,将目光落在电视机下方那本暗藏玄机的康熙字典上。
有这个空在那边欧北乱想,还不如看一下日记勒!
趁着莫笙还没回来,他撑着一隻腿跳啊跳,费尽功夫将日记取了出来,再跳回沙上,翻到上回看到的地方,接着往后读。
其实后头也没有什么太多新的线索,大多只是钟正的自问自答,字里行间也透露出浓浓的挣扎与茫然,其中一页还提到他与钟父曾有过的一段对话,对话时间是在年初,却在时隔八个月后仍被拿出来反覆咀嚼。
——「爸说凡是要量力而为,做好自己力能所及的事,出能力范围外的案子就不该死咬着不放,但我真的办不到,每次闭上眼,我都能看见何簫的脸……」 ——「难道只要案子一有危险,我们就该放手让兇手离开,由无辜的人受罪吗?」
看到这,唐迎乐的心情就有些复杂。
坦白说,钟荣光能从基层一路拼到大队长的位子,必然是有审时度势的眼光,也恐怕早就察觉到晋升背后的别有用意,才会出于保护心态明哲保身吧,毕竟大大小小的刑案多如牛毛,也不一定每件都跟连环姦杀案一样潜藏危机,以一个管理者的立场,会作出这样选择其实很正常。
但这些「正常」却无法适用于天赋异稟的钟正身上,因为他的「力能所及」正是他人的「力所不及」,加上一条被自己间接害死的无辜生命,就足以将人逼向悬崖进退两难。
不同的立场各有不同处境,他无法判断谁对谁错,只是看着钟正对自己也对父亲的质疑,又想起护身符被放在掌心上的重量,不由又心生犹豫。
自己到底能不能胜任「钟正」这个角色?
他心绪烦杂地看完剩下内容,又用手机拍下密码后,才现日记本的底页还夹着一张贴纸,上头写着一段话。
——「如果有人拿到这本日记,就表示我可能已经不在了。好心人,我想请你帮个忙,帮我找到何笙,将这本日记交给他,因为他是我现在唯一能相信的人了。」
他错愕地瞪着留言,想起莫笙曾面露感伤又若有所思地盯着日记本,也想起这段日子以来对方的种种温柔与呵护,就忽感一阵惶恐。
夭寿喔!钟正写下这段话的时候,恐怕也没想到唯一能相信的人竟会是把自己啪到自杀的鬼畜变态吧?嘶!这种先甜后虐、相爱相杀的手法,既狗血老套又不失经典,真是非常适合猎奇小黄文的神逻辑……
等等!
他散思维,细思极恐。
该不会……该不会……莫笙现在表现出来的好,就是报復计画的一部分吧?
才这么想着,玄关就传来开门声,莫笙回来了。
他神经一绷,迅将日记塞在沙的座垫下,打算摆出若无其事的姿态,谁知忙乱间冰敷袋不小心掉到地上,他弯下身去捡,却不知是他捡的角度太清奇还是冰敷袋太滑,他越要去捡,冰敷袋就越被戳得往茶几底下滑去,怎样都勾不回来。
其实冰敷袋掉了就掉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也许是方才的猜想太过惊悚,他一时做贼心虚,竟也想不到其他应变措施,只一心想要捡回冰袋,便索性整个人滑下地板,跪在沙与茶几之间的狭窄空间里,使劲地将手往冰敷袋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