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转身,却被龙天鸣揽入怀中,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耳畔,「如果你想找,我们就去找,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没有想到,仅仅是看到他脸上露出落寞的表情,自己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安慰,这就是「情」之一字的威力吗?龙天鸣轻轻勾起嘴角──感觉,还不坏啊。天逸这小子,这次也算做了件好事。
「真的没什麽,只是一时冲动。」感觉他的体温自背後传来,归明喻的心跳(自从挂上了玉佩,他便如常人一般有了呼吸和心跳)悄悄漏了几拍,「没事的,我们走吧。」
归明喻深吸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那石磨,拉了龙天鸣便要离开,谁知,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少爷,是明喻少爷吗?」
那老者年约六旬,胡子头发早已斑白,却猛地冲上来拉住归明喻不放,「少爷,一定是少爷,这模样一点都没变呐。」
「苍……苍伯?」看到老者的刹那,归明喻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嘴唇哆嗦著,几不成声。
也正是因为这样,激动中的老者并未听见他的声音,枯木一般的手颤抖著抚上归明喻的脸颊,「少爷,老奴总算又见到你了……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突地,老者面色一变,放开了归明喻。
「是啊,都三十年了,少爷若是还活著,也该近天命之年了,怎的还会是以前的模样……」
听到他的话,归明喻的身体猛然一颤,龙天鸣立即上前将他扶住,低声在他耳畔道:「没事的,我在这里。」
那老者似乎认清了现实,面色猛地沈静下来,似乎刚刚激动的模样并未出现过。好像在犹豫些什麽,老者表情变了几变,终是下定了决心,对著二人行了一礼,开口道:「老朽乃是归府的管家,现有一不情之请想请二位帮忙。」
「不敢当,老丈请讲。」虽未明说,但只看归明喻的反应和这老者激动的模样,龙天鸣也能猜到,这次归明喻遇上的,八成便是以前的家人了。
「老朽本是归府的家养奴才,得主人信任,做了家中总管也有些年数。老爷已年近古稀,仅有一独子,却在三十年前失踪,至今没有半丝消息。老爷积郁成疾,前段时日又感染风寒,最近已是卧床不起,却还挂念著失踪的少爷,眼见著就……」
老者擦了擦眼泪,「也不怕二位笑话,这位小公子长得和我家少爷是一模一样。老爷前几日便已……神智不清,想必也无法注意到这事的蹊跷,只求这位小公子能假扮成我家少爷去见见老爷,也好让他……放心……」
说到此处,老者已然哽咽不能成声,他与归老爷感情甚笃,自小便一起长大。眼见著归老爷就快……却仍挂念著失踪了三十年的亲子,日前更是说出了「若是就这麽走了,撑不到再看喻儿一眼,实是死不瞑目」的话语,他怎能让老爷就这麽带著遗憾走了。
昨日听大夫说起,老爷的境况,也就是这一二日的事了。他这次出来便是前来置办……的,没想到竟能碰到一个和少爷如此相像的少年,他便是豁出这条老命去,也要帮老爷了了这桩心事,让他能……走得安心。
「老朽知道这个请求实在是强人所难,但我家老爷眼见著便没有几日光景了,还望二位能……老朽一定倾尽全力报答二位。」
「不要说了。」归明喻深吸口气,紧紧握住了龙天鸣的手,「我跟你去。」
荡鬼(纵欲而死的鬼?)(下)完结
跟随著苍伯进入归家,龙天鸣和归明喻被直接带入归老爷的卧房。按说客人来访不该直接直入主人寝室,但一是多年来归老爷甚为信任苍伯,家中大小事务俱交由他打理,二来归老爷病重多时,苍伯又实在担心自己若是耽搁片刻便会……
是以他带著归明喻与龙天鸣直入归老爷卧房。心中挂念著归老爷,苍伯并未仔细追究二人来历,归明喻与龙天鸣谎称二人是表兄弟,赶著回家过年才会途经此处。
刚一推开门,浓重的药味便扑面而来。房中烧著地龙,窗子又紧闭,那股子药味便愈加明显。
虽是白日,屋内却并不明亮,而是有种厚重的积郁感,烛台上几枝蜡烛零星亮著,却更衬得屋内暗沈。
「老爷、老爷。」苍伯走上前,躬起身子,对著床榻上那人轻轻唤道。
半晌,才听到一个嘶哑得不成样子的嗓音响起。
「是……老苍?」床上那人微微抬头,微微张开眼睛,似乎想说些什麽,却被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
「是我,老爷。」苍伯连忙上前帮他顺气,待咳嗽渐息,才低声说道:「老爷,我找到少爷了。」
「什麽?你说你……找到喻儿了!」归老爷的身躯猛然一震,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
「是,老爷,我找到明喻少爷了,你看,他就在那边。」苍伯让了让,指著身後的归明喻,「老爷,少爷回来了。」
「喻……儿?」归老爷有些不确定的唤道。
归明喻张了张嘴,却什麽也说不出来,更不要说回应归老爷了。苍伯不停向他使眼色,他却只能站在原地,似乎被某种东西束缚著,动弹不得。
「去吧。」龙天鸣在他耳畔轻声说道,借著垂下的袖子掩饰,悄悄握住了他的手,「他是你爹不是吗?快去吧。」
是啊,这是……他的爹。归明喻看著床上那年迈的老人,皱纹遍布的脸上,只有那双眸子澄亮,满怀希望的盯著归明喻。
「爹……孩儿,回来了。」话一出口,归明喻便控制不住身体,扑上了老人的病榻。
「爹、爹……爹啊……」
他记起了一切事情,虽然很模糊、而且断断续续,但已足够让他确定,病榻之上这人,确实是他的爹。
「喻儿,爹的喻儿啊……」
老人挣扎著,似乎想要坐起,苍伯连忙上前垫了个枕头在他身後。归老爷靠在枕上,干枯的手臂抚上归明喻肩头。
「来,孩子,让爹好好看看你。」归老爷颤抖的手摸上归明喻的脸颊,那因长期卧病而干枯的手指抚在脸上,让归明喻的心似乎也跟著一起颤抖起来。
「喻儿一点没变,一点都没变啊。」摸著归明喻的眉眼,归老爷心满意足一般轻轻叹气,「没想到爹还能看到你、还能看到你啊──」
「爹……」抓住在脸上抚摸的手,那虚弱而干瘪的触感让归明喻心中一惊。爹他,已经苍老到不成样子了……回想起那零散记忆中的片断,归明喻眼前蓦地模糊起来。
「别哭,傻孩子,有什麽好哭的。能看到你,爹就很开心、很满足了。心愿得了,爹死亦瞑目了,这是好事、好事啊……」
「爹──」归明喻紧握著他的手,似乎除了这个字,再也说不出别的话语。
「别哭了,这是好事,该笑啊,哈哈哈,该笑──我归德裔一辈子了无遗憾了,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