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让刀头人晚晓得几天,土司只好劳累各位贵族多斋戒几日,每年必过的大摆“泼水节”也静悄悄地过去罢。理由倒充分:泼水节一过就落雨,今年修路且不敢求雨,故取消泼水节欢庆。
然则——
没有血雨腥风的然则……
刀头人出斋戒后,与吴少爷欢庆地生活在一起。
欢庆的生活
虽还没进入雨季,摆夷的雨已显出缠绵习性,像恋爱中被宠坏的那个,心情时好时坏,好时和风细雨滋润漫步的发丝,坏时倾盆而注湿透奔忙的脚步。
吴崇礼和玉蒽嘻嘻哈哈踏着雨水跑回来,管家太太忙用蓑衣裹住玉蒽去后院。吴少爷素不喜欢被人搭理,侍从们习惯后也很少搭理他,任他落汤鸡似的穿过前院。他且不拘,边往二进竹楼走边甩掉湿衣服,打着赤膊站在楼梯口,用屋檐水冲洗泥脚。
楼上传来埋怨:“又出去疯,手且不能受水泡。”
他缩缩脖子,干脆把裤子也除尽,左手还吊着,只右手能动,于是胡乱搓洗两下,一路甩着水珠冲上楼,正正跳进倚坐窗边那个人的怀里。
“出去时看着晴开了。”他任肉垫替自己解开绷带换药,右手抓根干巴嚼着,含糊不清问,“还要包多久?”
“昨晚还一直叫痛,今天又去淋雨……”
“不能使劲真麻烦。”吴崇礼微微活动左手手指,腕骨已经接上,只淤血尚未褪尽,手腕上还一圈青紫。他吸了吸鼻子,“换药了?”
“康朗依杰回来了,他调的药最是好。”
“康朗依杰?你们寨……呃,班宇寨竟有位‘康朗’?”
“康朗”是对还俗佛爷的尊称。佛龄20年以上的佛爷在摆夷很受敬重,一般这样的佛爷可以统领一寨奘房了,他们往往知识丰富学有专攻,还俗后,边民们总在其乳名前加上“康朗”以示尊敬。
吴崇礼自然晓得自己光|溜溜坐人怀里,眼睛睁得滴溜溜圆长睫毛扑闪扑闪的好奇模样有多诱惑,却若无其事般不住口问:“康朗依杰做什么还俗?有相好的?”
刀昭罕麻利地把他手腕包扎好,掐住腰肢就吻上去。
吴崇礼堪堪避开嘴唇,任男人舔舐自己的脸颊、耳垂、喉结、锁骨……
他喜欢热烈的性|爱,但不爱法式深吻。以前碰到热衷唇齿交融的男友,他常使出百般技巧让他们的唇舌移走它处。
与刀昭罕相交4个多月,他已完全放任身体本能不再玩弄技巧,只亲嘴一项,他无法顺其自然,依然本能反应调动起各处性感来救场。
他往后仰,双腿盘上男人的腰。
“你绞死我罢!”男人蹬掉衣服,长叹一声开始深入。
他吃吃笑着,任男人把自己顶上天堂。
第二天吴崇礼就见着那位康朗依杰了,高挑黑瘦如紫竹,看着弱不禁风,却又柔韧有节能经风雨。
在摆夷,学僧在奘房期满后,若本人意愿父母同意,就可以正式出家当和尚。这时要拜一家干爹干妈(即教父教母),由干爹干妈配给其入寺出家的纸伞、袈裟、化缘钵乃至针、线、水杯等。
因为摆夷人认为,要解脱就得像佛陀释迦牟尼一样,于是追溯到佛陀出家前的王子形象。所以举行剃度仪式那天,学僧先回家,由干爹干妈将其化妆成王子模样,坐上有华丽伞幡的滑竿坐床,由寨民们抬着,载歌载舞敲铓打锣送进佛寺。
(注:《贝叶上的傣族文明》,吴之清著,p128-129)
上任刀属官、刀昭罕的阿爸,有两个干儿子,一位是现任班宇寺大佛爷,一位就是康朗依杰。寨中老人都说,当年他二位出家的气派场面,这辈子能看着一次便是福气。
“康朗依杰做什么还俗?有相好的?”
“他没有成亲。”
“他的相好是男的?”
“乱想什么?”
“他跟班宇寺大佛爷不合?”
“乱想什么?”
“那他好好佛爷不做,做什么还俗?”
以吴崇礼的眼界,在摆夷当和尚委实是便宜行当,每日膳食有寨民轮流供给,吃百家饭却比百家吃得好,又不交租也不出劳工,而还俗后不但不能吃白饭且要辛苦劳作,根本是放着甘蔗不啃偏嚼苦笋。
康朗依杰工医术长画技。吴崇礼跪在一边旁观许久,有点明白康朗依杰为何还俗了,为着一心钻研精进技艺吧?
摆夷男人必须文身,这一辈子的事情须得托付给一位优秀文身师,以往有实力的家族,男人们都去缅甸请人纹刺,后来,班宇出了个康朗依杰。
康朗依杰擅草药,纹刺时辅以消炎止痛的药草,纹刺后不痛不痒很快掉疤。他且擅描摹,能设计出好图样,颜料调配更是明媚犀利,不变色不褪色。他是佛爷且知识渊博,据说他纹刺的巴利文符咒最合纹刺者生辰性格,最是管用。
康朗依杰年纪轻轻便已成为勐达第一文身师,他且不自满,还俗后又常去缅甸、暹罗国等掸邦地访友学艺,今次据说从缅甸带回来一种新的纹身针,远近八方的边民都来呈递自家男娃的八字,请他合生辰后为娃娃设计文身。
刀昭罕也料到这节,派了几个侍从去帮他接待整理。吴崇礼反正要讨伤药,也跟去凑热闹。
康朗依杰眼观八路和蔼待人,且有空招呼吴崇礼。
吴崇礼生平最怕医生的眼睛,总觉像针头抑或手术刀,要刺穿你的心剥开你的皮。今次被康朗依杰打量,却无不适,心里不免瞎想以后可以贡献个意见,医生们都该出家当几年和尚,去去身上的屠夫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