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的清晨,在村民都陷在睡眠中的时候,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悄悄来到了蔡家庄。
马车并没进村,而是直接朝山上驶去。
蔡娘子熟睡中依稀听到有敲门的声音,她翻了个身,还以为在做梦,没成想敲门的声音更大了。
她一个激灵清醒,坐了起来。
“谁啊”她悄声问。
这段时间,蔡娘子他们仍旧住在山上,对外道他们还未走出红豆惨死的悲痛,遂在山上多住些时日,但只有他们知道,主要是因山上清静,不会随便有村民来打扰,更方便红豆藏匿。
村民也知趣,这段时间根本没人上山来打扰。
这个时候,偏偏赶着凌晨的点,会是谁上来
“婶子,是我。”
这道声音是,白林
蔡娘子忙推了推蔡老三,“当家的,快醒醒,山竹回来了。”
蔡老三正迷迷糊糊睡着,闻此言恍如一盆凉水兜头泼下,顿时清醒过来。
二人飞快穿好衣服,随便拢了下头,蔡娘子过去开门。
外头果然是白林,除了白林外,还站着一位两鬓斑白,身板却挺得板直的男子。
望见这个男子,蔡娘子呆住,好半晌,喃喃出声,“沛叔。”
被称为“沛叔”的男子同样望着蔡娘子,他仔细打量她,神情渐渐激动,“果真是素芬,你果真没死。”
男子刚说完,旁边立即挤过来一位头花白的老嬷嬷,满脸褶子,嘴角紧紧抿起,那熟悉的刻板神情赫然是秦嬷嬷。
她激动地看着蔡娘子,抬起右手,颤颤巍巍,“素芬,真的是你,素芬。”
蔡娘子看着这位老嬷嬷,眼里起了潮意,“秦嬷嬷。”
这一刻,她恍如回到了二十年前,她还是段府锦衣玉食,不识愁滋味,唯一愁的只是身边嬷嬷太过严厉的小丫头。
她伸出手,牢牢握住了秦嬷嬷那双手。
她的那张手背,以及上面因常年劳作而泛起裂痕,偏灰褐色的模样霎时映入眼帘。
蔡娘子猝然回过神,她已经不在段府了。
她忙低下头,抿去眼角的湿意,抬起头,对他们笑“快进来吧。”
一众七八人进了屋子,除沛叔,秦嬷嬷和白林,还有五六个丫鬟小厮,蔡娘子预备给他们上茶,却现手头没有热水,只好打蔡老三出去烧水,她自个翻腾出早先准备好的糕点,摆桌子上。
秦嬷嬷打量整个屋子的内部装饰,心间一阵闷痛。
想当初,段府只有老爷一个独生子,素芬作为老夫人奶嬷嬷的独女,又跟老爷一同长大,在整个段府可谓闺秀小姐般的存在,谁不敬着,爱着,什么锦衣玉食没用过,见过,如今却
她都过这样的日子,更别说小娘子了。
想到小娘子,秦嬷嬷登时坐不住了,她急切地看向蔡娘子,问“红豆呢”
蔡娘子顿住,过了会,她回头,一笑,“那孩子还在睡呢,你也知她现在身子非同一般,平日里难免觉多。”
“哦对对对,是该多睡会,咱们小些声,不要吵到她。”
蔡娘子翻出茶叶,这是专门为招待他们翻炒的新茶,恰好蔡老三烧水回来,蔡娘子便用水滚了几杯茶水,分别放到几人面前。
沛叔端起,浅浅饮了口,点头“素芬你烹茶的手艺宝刀未老啊。”
蔡娘子却笑道“沛叔这就过誉了,我自个还不知道我自个,这么多年没烹茶,能留得住两分手艺便已是运气了。”
恰好蔡老三走过来,她扯了扯他袖子,对二人介绍“这是我家当家的。”
沛叔与秦嬷嬷看去,却见蔡老三其貌不扬,瘦黑憨厚,但浓眉大眼,咧开嘴一笑,农家特有的朴实气息迎面扑来。
“当年,若不是遇到当家的,我与红豆早不知唉,”蔡娘子又抹了把眼角,“这么些年,他也一直视红豆如己出。”
闻此言,沛叔与秦嬷嬷忙起身,郑而重之朝蔡老三行了个礼,“感谢这位先生。”
蔡老三倒是摆摆手,笑呵呵“红豆她娘是我娘子,红豆便是我的孩子,父亲对孩子好,这有什么需要感谢的。”
秦嬷嬷神情激动,虽知道红豆跟着他没有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但若没有他,说不定连活下去都是艰难,当下又是一礼,蔡老三不自在地往旁边错了错,“嬷嬷快不必多礼了。”
“先生,您将红豆好生教养长大,便是对我们段府有大恩,此恩非是一礼可以抵消。”
这时,蔡娘子才上前,拉住秦嬷嬷的手,让她坐下来。
她知道,出身豪门世家见到村间的泥腿子难免会心高气傲,便是当初的她也免不了这种情绪,她特意说这些不是为了让段府感激蔡老三和他们的孩子,不过是不希望他们看不起他罢了。
几人再度坐下,蔡娘子饮了口茶,小心觑了眼对面的脸色,放下茶杯,缓缓开口“想必来之前,山竹已经将红豆的事情说明了。”
闻言,沛叔立即端正坐好,问“素芬,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可知,那个人是谁”
白林对红豆怀孕之事所知也不多,他只是听流言说红豆被人糟蹋了,还怀了那个人的孩子。
蔡娘子却率先看了他身后的人一眼,秦嬷嬷知意,忙道“这些人都是段府的家生子,祖祖辈辈生活在段府,且将来打算拨到小娘子身边照顾,让他们知道也无妨。”
如此,蔡娘子才点点头,道“具体是谁,我们也不清楚”
她将那晚生的事简单说了下,又说了蔡老三查询的情况,最后道“我们本来打算给红豆落胎,但是村中一大夫却道,红豆当初服过落胎药,伤了根基,本就不易有孕,若是再落胎,这辈子恐怕都极难有孕了。”
蔡娘子话落,屋子里顿时一派寂静,许久,传来秦嬷嬷压抑的低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