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甲住在金和镇镇东的一瓦村。传说百年前此地还是一片荒凉,移居于此的村民们用一瓦一木建造起这个村子,并取名一瓦村。百年以来,这个村子一直平安无事,民风淳朴,村民们勤劳质朴,从未发生过什么大事,直至张一甲案件的发生。
如果说上次流民被附身的原因,是流民身上背负太多戾气而被冥界利用,那一瓦村这样的祥和之地又是为什么会被选中?难道说如此强大的冥界也喜欢挑软柿子捏?
只是不知道为何,尽管这一个月来骆小远自觉已尽力,可案子办得依然不算顺利。有时候明明要抓的魂魄已近在眼前,可又会莫名其妙地逃脱,再也寻不着了。对此,骆小远十分怨念。
她将这些归罪于段朗月,“我一个人捉鬼都好好的,怎么你在我身旁就总是捉不到?你一定是我的克星。”
段朗月驱马前行,踢踏的马蹄掷地有声,一下一下地落在安静的路上。月光清浅明亮,照亮了马背上两个人的容颜,坐在她身后的他却笑得有些古怪,“你技不如人倒来怪我,我不过是个马夫而已。”
她嘀咕道:“这阵子实在太奇怪了,小的捉不到,厉害点的就更别说了。就拿张一甲那案子来说,他很显然是魂魄附身,只是一点线索也查不到。这鬼门关大开的日子还早得很,怎么都一窝蜂地涌了出来?”
他面色如常,随意问道:“张一甲便是那个刽子手?既然案子难办,索性交给你们那个童捕头,他不是自命能干吗?”
“你好像很不喜欢童捕头。”她回头看他,额头恰好抵在他光洁的下巴上。
段朗月颔首蹭了蹭她柔软的发丝,笑道:“我不过是不想你如此辛苦。况且张一甲的状况的确棘手,也不是你一个道术不精的小道士便可以办好的。衙门里那么多捕快,难道只是摆着好看的?要你强出什么头。如若真在案子里遇到一个你抓不了的魂魄,你该如何?这些日子你应该庆幸那些东西都绕着你跑了,居然还来怪我。”
骆小远摇头道:“世人真矛盾,大抵都相信鬼神之说,可判案时又不会以此为依据。借魂杀人这案子会怎么判我不知道,但他若是因受此冤而死,暴戾之气定然不会消散,只怕世间又要多一冤魂。我只怕此类事情会络绎不绝而来,这人界便不会安宁了。”
段朗月沉默了许久。骆小远见他目光深远,不知在想些什么,便用力推了推他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看了看她,“你如今说话怎么与你师父一样,老气横秋的,跟个小老头似的。”
她怔了怔,有些不自然地撇过脸,“你认识我师父?啊!我想起来了,那次在青楼里,你与我师父说过话,你同他以前就认识?”
“嗯,不打不相识。”
“你们还打过架?”骆小远十分吃惊,“那谁赢了?”
段朗月笑得张狂,“当然是我。”
骆小远翻了个白眼,“不可能,我师父那么厉害,就凭你,还想打赢他?”
他拉了拉缰绳,前行中的马缓慢停了下来。骆小远不解地回头望他,却见他眸深似海,也正定定地看着她。他低沉的嗓音缓缓溢出,“在你心中,是不是只有你师父最好?别人怎么也不如他?”
凉风卷着尘土拂过,他的声音很轻,笑意温柔而执着,她的心陡然跳慢了一拍。
段朗月看了她半晌,似是在等着她回答。
“我……你……”骆小远的眼睛红了红,突然开口,“沙子迷住我的眼睛了。”
段朗月那还挂在唇边的浅笑顿时挂不住了,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去扳她的脸,小心地拂去她因沙子迷眼而流出的几滴眼泪,轻声道:“你别乱动,我来瞧瞧。”
骆小远呆呆地坐在马背上,一点也不敢乱动。他俩靠的很近,她却感觉不到他的呼吸,只有那指尖微凉的温度,才让她觉得对方是真实的。他的眼睛真亮,一点也不比师父的逊色。微微刺痛的感觉让她又忍不住眨了眨眼,眼泪蓄满眼眶,她却有些看不清楚他了,像是隔着会波动的溪水在看一场镜花水月。她突然有些害怕,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轻声细语地呢喃了一句:“不是。”
段朗月本还在仔细谨慎地看着她的眼睛,对于她突然冒出的这两个字尚有些摸不着头脑。迟钝地想了片刻便立马明白了,那方才含蓄的笑容一下子便不受控制地扩大起来,甚而笑出了声。
他们身下的马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快乐,开始不安分地在原地动了几下腿,悠悠长鸣了一声。
突然,段朗月朝着骆小远的眼睛狠狠地吹了一口气,骆小远“啊”的一声捂住眼睛,顿觉眼睛一阵难受,大骂道:“段朗月,你想谋财害命吗?”
段朗月笑着戳了戳她的脸,“眼睛还疼吗?”
骆小远缓缓睁开眼,虽说还有些难受,可已没有沙子迷眼时的刺痛。她又眨了两下,确定道:“不疼了。”
段朗月又拉过缰绳扯了扯,身下的马继续朝前行去。他突然开口道:“有时候下定决心会比你想象中的要容易,长痛不如短痛,说的便是这个道理。你明白吗?”所以,赶紧割舍你对你那个宝贝师父的感情,投入我的怀抱吧。
骆小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段朗月很满意。
她眨了眨眼,说道:“你下次说‘沙子迷眼睛时要用力吹眼睛’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讲得这么深奥?”她一点也不想听懂对方的潜台词。
“……”他很艰难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