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朗月闻言冷笑,“狗急了也会跳墙,这个父母官当得可真是称职,竟学会了找替死鬼。”
骆小远不理会他口中的嘲讽,只有一想起仅剩的时间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想了想,还是下定了决心,“我想再入玄冥谷一次。”
段朗月的手颤了颤,茶杯一晃,竟溢出大半杯茶水,尽数泼在了身旁无辜的骆小远身上。茶水不算很烫,却惊得她跳了起来。她跺了跺脚,用手拍去还未渗进裙摆的水珠,解下腰间的物什,埋怨道:“你在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段朗月此时顾不得去解释自己的失态,因为他眼尖地发现茶壶旁,摆着一根被骆小远随手扔在桌子上的柳条。他略一挑眉,乖乖手打拿起这根十分眼熟的柳条,深沉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他笑得古怪,抬眼问道:“你好端端地收着这根柳条做什么?”
骆小远忙着低头擦水珠,胡乱答道:“什么柳条?哪来的柳条?”她抬头一看,他手中可不正握着一根绿油油的柳条嘛。骆小远脸一红,夺过柳条,支吾道,“随手折的。”
随手折的?段朗月又仔细瞧了瞧她手中的柳条,笑得愈发古怪了,她可真能睁着眼说瞎话。他不动声色地看她又将柳条塞回腰间,心中颇不是滋味儿,口中不禁露出几分酸意,“这该不说哪个情哥哥送的吧?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赠柳条的人倒有些意思,是想表达衣衣不舍之情吗?”
骆小远脑中浮现出鬼子大人那颠倒众生的面容,挑眉眯眼,低头勾唇,无不迷人心神,惑人心智。她依稀记得过往的种种有着让她道不明的熟悉感,此时突然脑中一闪,猛地抬头看向坐在她对面那摆着一副臭脸的人。她左看右看,上瞧下瞧,看得段朗月一阵心虚,不自然地撇过脸道:“看什么?”
她终是缓缓叹出一口气,失望到极点,“总觉得你与我相识的一个人很像,可这般对比过,你的相貌与他的相比,委实差了好几个段数。看来的确是我认错人了。”
“如此说来,你是嫌我丑陋了?”段朗月气极反笑。他真恨不得拿块布好好擦擦她的眼睛,这分明就是同一个人,竟然硬生生被她分出个三六九等,可他偏偏又说不出口,只能自己吃自己的醋,真是天大的笑话。
骆小远捧着茶杯,埋首喝茶,含糊不清道:“我可没那么说过,你顶多就算个貌不惊人,称不上丑陋。”
段朗月恍然发觉她伶牙俐齿的乖乖手打功夫见长,他竟被她噎地说不上话来。他甚至想立刻揭下脸上那层碍事的面皮,好好让她瞧瞧那张所谓高了好几个段数的面容。就在他兀自郁闷时,骆小远抿了抿唇,偷偷一笑才转回正题,“我要入玄冥谷几日,若童大哥问起我,你便说我去查案了。”
段朗月十分诧异,“你是说你打算一个人闯谷?”
“当然不是。”她否认道,“是一个人悄悄进谷。”
他失笑道:“有区别吗?”
“当然有。”她笑得十分得意,“前者是去送死,后者是去查探敌情。”
段朗月沉默半响方才出声道:“可以不去吗?”
骆小远当然不想去,如果可以,她一辈子都不想再进玄冥谷。上一次的经历已让她心惊胆战,虽然幸得鬼子大人出手相助,可难保他会再救她第二次,但这次是不去不行了。她记得百鬼林流民附身时,九公主曾和师父提起过玄冥谷,或许这一次也与玄冥谷有关。墨凉、鬼子大人、红衣女人、鬼爷爷,他们的出现对于她来说无疑是死亡的蛊惑,可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好歹是一代穿越女,虽命运多舛,但也不至于死得太快。
想到这里,她的思绪不禁豁然开朗,她怎么就忘记自己是穿越来的呢?按照定理来说,她不该怕死,甚至应该是哪里有危险就往哪里冲,兴许还能被她冲出些奇遇来。她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对他笑得坦然无畏,“若不想被降罪,只有走这么一趟了。”
段朗月仰视她看起来有些耀眼的微笑,而后举杯一敬,抬手喝完杯中最后一口茶水,笑得含而不露,轻道:“祝你好运。”
对骆小远来说,要从华心口中骗到进谷的咒语以及隐身用的隐息咒并不难。时间不容她耽搁,准备一日便只身前往玄冥谷。站在高耸入云的石壁前,她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只是这次少了华心的陪伴。她深吸一口气,束紧身后裹着层麻布的落华,单手覆上石壁,念出咒语。果然,掌下的石壁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光华,并渐渐扩大,直到裂开一道足有一掌大小的缝隙,而缝隙中则隐藏着机关所在。
她贼笑了一下。看来玄冥谷一点安保意识也没有,在经历了几个月前她潜入谷中的事件后,居然没有换密码,依然让她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机关。
淡定地伸出手,用力地按在玉石之上,一道斑斓之光霎时弥漫周身,灿烂得让她睁不开眼,直至将她全部吞噬,然后消失不见。
今晚的夜色格外浓,晚来风急,乌云蔽天。凉风疾掠过树林,树叶被晃得婆娑起舞,沙沙作响。阴影下走出一人,墨袍浓得如夜色,长发在风中交织成网,沉稳的面容如一碗盛着月色的水,看不清神色,只有一双蓝眸略带冷意地望着骆小远消失的地方。
“你是真的决定与我作对了吗?”段朗月走到石壁前,伸出手掌轻触她方才覆盖过的地方,轻轻问出这句话。
有时候不是不知道答案,只是真相太残忍。仿佛遥不可盼,转眼却已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