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是哪家的小姐或侍女。晏决明心想。他很快移开视线,心中浮起些许异样,却也没放在心上。
王伯元不知瞧见了什么新鲜的,拽着他走到一个摊子前。摊子上摆着许多木簪,乍一看并不稀奇,难得的是以动物做样式,样式繁复精巧。
王伯元兴致勃勃地与老板攀谈,晏决明望着木簪,心中咯噔一跳。
刚刚,他是不是望见那支梅花簪了?
这个念头有如黑夜中一道闪电,伴着一声震天雷响,劈开他混沌已久的世界。
周遭突然安静下来,他的四肢僵在原地,连呼吸都轻不可闻,只能听见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
他努力回想,在静止的记忆里,终于捕捉到那支梅花簪。
是那个丁香色衣裙的女子。
他猛然回过头,身体好似脱离了控制,大步走进人群中。行人纷纷向上走,而他逆着人流,艰难向下。
好多人,怎么会这么多人。
他四处张望,精神好似一根绷到极限的弦。身子被行人推搡着,脚被踩了好几下,身上的佩环都被暗中观察已久的扒手顺势拽走,而他浑然不觉。
山道狭窄,灰色的人潮不断向他涌来,好似要将他吞没。视线里怎么也找不到那抹亮色,他慌乱得几乎忘了呼吸。
他的眼睛仍在四处搜寻,身体仍在艰难前行。可大脑却陷入木然,失落与欣喜不断捶打他的内心。当一股眩晕的窒息感袭来时,他甚至在自我怀疑,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直到王伯元从后抓住他的肩膀,大声问他:“你干嘛呢!”
晏决明如梦初醒。
他神情晦暗,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说了几次才说清。
“我看见她了。”
第24章重逢日
王伯元十六岁与他一同入宫做太子侍读,相识四年,从未见过他露出这般神情,难得拿出了兄长的模样,拍着他的背安慰。
“你别急,仔细与我说说,咱们一块找。”
晏决明平复了几息,冷静下来,细细描述:“是个穿丁香色衣衫的女子,看衣着不像是农家女子。我望见她头上戴了支木簪。”他越说越有些迟疑,“……我不知道有没有看错,隔得远,似乎是梅花样式。”
王伯元平日放浪懒散,可心细如丝,看出他近乡情怯,当机立断说:“估摸着也没走远,咱们现在找便是。”
他扯着晏决明的衣袖,将他带出山道。
王伯元眼神沉沉,“别怕,你找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回。”
晏决明不敢耽搁,又与他说了一遍女子的衣着与头上的簪子,可除此之外,竟然也说不出别的了。
二人分作两路,顺着山道找。晏决明三步并作两步,步子越来越急,山光水色都被抛之身后。
他不愿想为何自己的描述如此匮乏,可事实像带刺的绳,紧紧捆住他的心脏,稍微一动就磨得钝痛。
四年,足够她从尚且稚嫩的女孩,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多高了?脸长开了吗?眼睛会更大吗?身形会更康健些,不似从前那般瘦弱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 纵使相逢应不识。
顺着山道,他一路走到别院南面的一道瀑布前。别院在此设了一座亭台,供客人在亭台中赏飞瀑直下、深潭静水。他站在不远处,遥望见亭台中站着几位女子,其中一人,身着那件丁香色衣衫。
他屏住呼吸不敢眨眼,慢慢靠近那亭台。头顶好似悬了一把剑,越往前走一步,剑越向下压一分。
近到能听清亭台中女子的说话声,他停下脚步。
剑终于斩下。
不是她。
他无法描述心中的感受。希望落空的滋味他已尝过无数遍,只是这次,他以为是他离希望最近的一次。
一口气泄了出来,连自嘲都提不起气力。他正要转身离开,亭中却传来一句:“世子爷?”
别院的女管家匆匆跑下亭台,面色紧张地与他行礼。
他心绪难平,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安静待会儿,可见那管家诚惶诚恐,还是耐下性子:“你去招呼客人吧,不必管我。”
他想走,可夫人小姐们也走下了亭台。其中一位夫人亲切道:“可是晏世子?多谢你的别院,一看就是费了心思的。”
管家极有眼色地在旁一一介绍,晏决明维持住表面的礼节,微笑点头示意。
介绍到胡婉娘时,他眼神划过她身后的那名丫鬟。她头上插了支木簪,是桃花样式的。
寒暄几句客套话,他匆匆离去。
身后,小姐们看着他的背影,都有些羞赧。
“我还从未见过这位世子爷呢,没想到这般……”一位小姐轻声道。
胡婉娘的视线还黏在晏决明身后,几乎看痴了。
她从未见过这般少年,松姿玉貌、潇洒俊逸,一身竹青色锦袍,气度沉静儒雅,却又有几分捉摸不透的冷峻。
旁边一位年轻夫人看出小姐们的心思,打趣道:“这宁远侯世子可不是一般王孙公子,京城里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做世子夫人呢。”
胡婉娘不知想到什么,红晕爬上两颊,讷讷不言。
程荀在山路上绕了两圈,走到门口仍是觉得憋屈,默默平复完心情才抬着笑脸走进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