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每隔一段距离便会出现的走廊和水亭也极具迷惑性,至少从外观上看,每一条走廊都一模一样,每一座水亭都大同小异。
不论是材质、长宽、样式,甚至连一处细微的花纹,一块凸起的石块,半寸及许的草丛,都让人难分伯仲。
更别说那无处不在的,弥漫在整个裁决司府邸内的水雾,让人即使是在大白天,也看不清头顶上的烈日,只能模糊地看到一团有些刺眼的光晕。
而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夏生仍旧用了最短的时间,便记下了那些正确的路经,并暗自在大脑中绘出了大半个裁决司的平面图。
所以他才能知道,前面那个小吏一直在带着自己绕圈子。
“或许是为了掩盖黑牢的真正所在地吧。”
夏生这么想着,倒也沉得住气,一路上半句话都没有说,更没有抱怨黑牢怎么这么远,因为他知道,不管对方再怎么绕路,这个迷宫再怎么庞大,终究也是会走到终点的。
果不其然,便在一刻钟之后,一直走在夏生前方的裁决司小吏突然停下了脚步,有些机械地回过头来,对夏生开口说了两个字。
“到了。”
抬望去,眼前是一处死路,一块巨大的山岩拦在路中间,封死了所有的可以前行的空间,上面挂着有些斑驳的枯藤,以及一大片鲜艳欲滴的红色小花,有一种令人胆战心惊的美丽。
花茎长十寸左右,五朵为一组,排成伞形,着生在花茎顶端,花瓣倒披针形,向后展开、卷曲,边缘呈皱波状,花被管极短,看起来分外妖娆。
这是曼珠沙华。
也称彼岸花。
古经里面记载,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夏生没想到,竟然能在裁决司见到这种花。
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引路的小吏告诉他黑牢已经到了,但是在哪里?
下一刻,夏生顺着小吏的目光低头望去,现原来在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个黝黑深邃的豁口。
原来,裁决司的黑牢,是一座地牢。
小吏就这么站在原地,手中提着那盏泛着昏黄色光辉的油灯,似乎是让夏生先请。
见状,夏生倒也干脆,径直来到了小吏的身前,一点儿没有犹豫,顺着豁口处的延伸出来的软木梯,利落地爬了下去。
刚一进入黑牢,一股潮湿、霉的气味便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夏生的鼻子里,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这里面并没有太浓厚的血腥气。
从洞口到地底,大约有三丈高,四周一片漆黑,远方似乎透着一丝荧光,投在石壁之上,让人感觉到一种不寒而栗的凄冷。
夏生没有贸然行动,而是目色宁静地等在了原地,不多时,那盏昏黄的油灯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也照亮了他前方的道路。
随即,也不知道那裁决司的小吏在夏生后面做了什么,便听得一阵密密麻麻的机括声轰隆传来,在这条狭长的甬道中回荡不息。
待此间重新恢复死一般的寂静,那小吏才重新走到了夏生前方,冷冰冰地说道:“走吧。”
夏生微微颔,继续跟在对方身后,朝那深不可测的幽冥行去。
片刻之后,来到之前见到光亮的地方,夏生这才现,原来那并不是油灯,而是一种罕见的玉石,上面泛着粼粼冷芒,摄人心魄。
又走了大概一刻钟的样子,两人这才一前一后来到了一道厚重的闸门之前,小吏从怀中掏出钥匙,插入锁孔中,轻轻一拧,下一刻,那扇由精铁所铸的大铁门缓缓开启,露出了里面的真容。
与夏生想象中的森然景象不同,闸门内是一间非常干净的屋子,一尘不染,虽然光线昏暗了一些,但仍旧能够让人看出住在这里的人别有一番雅趣。
甚至旁边还放着一盆绿萝,水缸中养着几尾青鱼,左边的书架上堆着满满的古籍,排列得很整齐,丝毫不显杂乱。
屋中坐着一位中年人,身体微微有些福,但并不邋遢,长规规整整地束于脑后,挽了一个髻,上面插着一只朴实的木簪,此时的他正坐在桌前读书,从封面上来看,应该是陶之谦老先生所着的《灵器杂论》。
小吏走到中年人身前,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开口道:“先生,人我给带来了。”
中年人点点头,似有些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夏生。
与此同时,夏生也在仔细打量着这座黑牢的主人。
丁忠,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个名字吧,虽然有些普通,但不得不说,在这第一次见面中,对方的确让夏生感到了一些意外。
因为他没想到,传言中裁决司最冷酷的恶吏,竟然长得这副模样。
一点儿也不狰狞,也一点儿不令人恐惧,反而更像是一位邻家的大叔。
宽宽的额头,高高的颧骨,虽然因为常年难见阳光,其肤色显得比常人要白一些,但除此之外,并不会让人觉得此人有丝毫的特殊之处。
但令夏生极为警惕的,却是对方的那一双眼睛。
清朗而透彻,仿佛在昏暗的光线下熠熠生光,也仿佛能一眼看透每个人内心深处最黑暗的秘密,锋芒极盛。
下一刻,丁忠从桌前站起身来,对着夏生温和地笑了笑:“这位便是夏公子了吧,幸会。”
夏生微微颔,淡然而道:“见过丁大人。”
“呵……”丁忠来到夏生身边,自嘲道:“什么大人不大人的,不过混口饭吃罢了,夏公子请跟我来。”
说着,丁忠从手下人手中接过那盏油灯,领着夏生朝另外一侧的暗门行去,看样子,竟像是要亲自带夏生去见那三个妖族奸细。
对此,夏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感到荣幸,直到他在不经意间,现了丁忠腰间所跨的那一把,寒光熠熠的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