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着即便闭上眼也紧紧皱着眉的明帝,低头轻轻扯了扯江寻鹤的袖子,再一抬头便和明帝对上了目光。
“……”
明帝哼笑一声,嘲讽意味拉满,沈瑞干脆地将手收了回来,坦然道:“后面不会了。”
明帝恨铁不成钢道:“你便不能有点出息?整日不学无术成什么样子。”
沈瑞眼瞧着他仿佛颇为真心关怀般地数落,好像自己若是当真整齐,他夜里还能睡得如同现在般安稳似的。
“你若有你母亲十分之一的才情,朕也不至于这般为你忧心。”
“母亲?”沈瑞还不知晓自己的脸色已经是何等的难看,他扯了扯唇角,显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道:“臣与长公主,宿敌一般的命数,陛下竟忘了?”
明帝闻言立刻怒拍了一下桌案,巨大的声响将萧明锦吓得一哆嗦,沈瑞却难得露出点真心实意的笑意来。
明帝几度张嘴却始终美玉将责备的话说出来,萧瑜兰这些年的行事,对外只称是深居简出、一心修禅,可这其间的往来总归是遮掩不住的。
若非如此,明帝也不会纵容沈瑞在中都城内嚣张跋扈这么多年。
萧明锦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瞧了两圈,突然开口道:“父皇,太傅这几日为儿臣讲治国策里的民生、赋税两篇,儿臣有些体悟,想请父皇评鉴。”
僵持的氛围终于被打破,明帝对着沈瑞冷哼一声,算是暂时将事情放过去。
“说说看吧。”
萧明锦不敢托大,挑了一处小的切口来谈,一边说还一边悄悄观察着明帝的神色,直到看见他面色逐渐和缓,才层层递进地往下谈。
屋内的氛围总算是轻松了几分,春和悄悄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明帝摆明了是想晾着沈瑞,旁人知晓他的意思便不敢多看沈瑞一眼。
一时间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这父子二人身上。
只有江寻鹤微微皱眉,扯住了沈瑞的腕子,手上用力将人撑住了。
沈瑞唇色惨白,不单是头疼,这会儿发作起来更是一阵昏晕,他另一只手撑着桌案,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反手回握住江寻鹤的手腕,玛瑙坠子隔着衣料在他手掌内硌出印记,却让他清醒了几分。
沈瑞有些站不住脚,他没个顾忌地将身子贴近江寻鹤,在他身上寻些倚撑。
他们两个的动作过于显眼,明帝余光瞥了一眼又淡淡收回了目光,这是沈瑞最惯用的伎俩,从小到大靠着这个借口不知逃了多少责罚。
今日想来也不过是看着事态严重了,便想要故技重施罢了。
分明在这屋内极显眼的地方,可沈瑞却好像被单独划到了一个偏僻不起眼的小角落般,他将头侧过去悄声说:“江寻鹤,你扶住我。”
声音细小,气息贴着他的耳边掠过去,惊起一点红。
江寻鹤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了,肩膀上便一沉,好在他始终扶着沈瑞,才没让人摔了。
春和惊呼道:“陛下,沈公子昏倒了。”
“你喊朕有何用!快传太医啊!”
春和连忙应了两声快步跑了出去,江寻鹤将人抱起,沈瑞的头倚靠在他的肩上,即便晕着眉间还是紧紧地蹙起,唇色白得吓人。
萧明锦连忙凑过去,一边伸手要帮扶一边急声道:“快去送去孤的寝殿。”
江寻鹤却将身子一侧,冷声问道:“殿下可有哪一处偏殿方便?”
两人对视之间,萧明锦明白了江寻鹤的意思,他抿紧了唇,想要说些什么,可一看到沈瑞的样子便只能妥协道:“去左侧的偏殿吧。”
江寻鹤看向明帝,明帝略一颔首示意应允,他便抱着沈瑞出了屋子。
萧明锦心里为着沈瑞担忧,可太医没来总是没法子,他有些抱怨地转头看了眼明帝。
后者自认理亏地回避了他的目光,有些底气不足道:“他自幼便会装病这一招,朕又如何知晓他今日是真是假。”
越解释越生底气,好像颇有些道理了,明帝原本有些低垂的下巴略抬起了点。
“表哥前些日子方才大病一场,还没将养好便又病倒了,父皇且想想如何同姑姑交代吧。”
明帝没应声,他心中响起沈瑞方才那句“宿敌般的命数”,一时间心中感触难名。
其实萧明锦同他都不必但又萧瑜兰会因为沈瑞晕倒一事发作,甚至可以说她根本不会在乎沈瑞的死活。
都是当年造的孽啊。
明帝叹了一口气道:“走吧,随朕去看看那混账。”
太医已经来了,来不及擦汗便到了床榻边诊脉,江寻鹤抿紧唇站在一旁,目光紧紧地盯着沈瑞。
没一会儿,太医又掀开沈瑞的眼皮看了看,起身道:“太傅放心,沈公子并无大碍。”
正巧明帝和萧明锦两个人进来,太医连忙要行礼,明帝一摆手道:“免礼,他怎么样了?”
“沈公子并无大碍,不过是本就体虚,近日又忧思过度,夜里只怕难眠,休息欠佳所致。”
明帝闻言猛地一瞪眼,脱口而出道:“属他最不学无术,他整日忧思什么?”
说完后,又猛然反应过来有些不妥,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你说他夜里难眠,朕记得他上次大病也是因着这个,就没开点安神的药?”
太医也是一脸的无奈,解释道:“臣给沈公子接连开了几副安神滋补的药,又命人制了安神香囊,但都效用不佳。”
“依臣猜测,沈公子只怕夜里多梦魇,长此以往身子便要被拖垮了。”
明帝叹气道:“罢了,你且出去开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