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画面,一帧帧,走马观花似的,将他未来得及对许听尧宣之于口的关心重新渲染了一遍,浓重的铺在他眼前。
周明尧见他无助发愣,眼圈子泛红,叹了口气,“解铃还须系铃人,单纯的药物抑制并不能解决他眼下的问题,他的心脏,估计只有在安全感数值较高的情况下才能不出岔子。但是司宴,你跟我亲实话,你一点都不喜欢阿尧吗?”
季司宴回到病房,躺在床上,梦魇似的,脑海中一遍遍回响着周明尧的话,一遍遍闪过许听尧濒临死亡时的画面,即便他努力想遏制,也仍是控制不住。
“你一点都不喜欢他吗,一点都不在意他吗?”
怎么可能,他当然在意了。
至于是不是喜欢的在意……
一直以来,他对许听尧的感情太复杂,有很多其他的东西,牵绊,依赖,愧疚,感激……揉在一起混淆着他的视听和判断。
即便不乏心动,他也害怕是这些因素混合后的结果,并不纯粹,并不是真正的喜欢。
所以他才一直说,等一切都结束,等这件事彻底有了答案,他会给许听尧一个答复,亦给自己一个答复。
可现在突然一个“死”字,将他脑海里那些称之为“复杂”的感情狠狠创掉了。
三年前听到林奕死亡的消息时,他是伤心欲绝,是悲愤交加,是追悔莫及。
然而当这个字眼和许听尧连在一起时,他感受到的却是害怕,是恐慌,是无措,才发现什么依赖感激愧疚的混淆,通通不值一提。
连他自己也没料到,他竟然会这么害怕失去许听尧。
季司宴紧咬着下唇,不知所措,又难以抑制,被自己之前所作所为的幼稚一遍遍鞭挞着,双手抱头,狠狠抓着头发。
邢可锋进来时,见季司宴蒙头躺着,连忙上前把被子扯开,“干嘛呢,不憋的慌啊?”
季司宴胳膊搭在鼻梁上,挡着双眼,“难受。”
声音瓮声瓮气的,邢可锋愣了一下,“怎么了,头疼?”
“没有!”季司宴突然发火,语气拉的老长,又突然扯上被子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但也只是两秒钟,他就又猛的掀开了,“表哥,许听尧的身体状况你是不是也知道?”
“怎么了?”邢可锋打马虎眼,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看来是知道,为什么单独瞒着我?”突然变得激愤,季司宴声音挑高了几分,“是许听尧不让你说的?”
邢可锋看他的反应,大概也知道了,走到茶几旁倒了杯水,把药分好放在一旁,“是,他怕你担心!”
季司宴有些气急败坏,撩开被子从病床上下来,肩膀伤口扯得生疼,想跟邢可锋吵吵两句,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硬生生憋回去了。
邢可锋见他阴沉着脸不说话,暗自叹了口气,“真是搞不懂你们,你担心他,就直接去跟他说,跑着跟我发脾气算怎么回事,司宴,我没想到你在别的方面雷厉风行的,怎么感情这块这么拿不起放不下的?”
季司宴斜了邢可锋一眼,靠到沙发上兀自懊恼,“不是,我以前是怕自己认不清对他的感情,所以想这件事彻底了结,那时候我再好好面对这件事!”
“司宴,你从一开始就搞错了一件事,”邢可锋晃动着冒着热气的水,把药片递到季司宴手里,“感情这种东西不是商讨出来的,它是本身就存在的。”
“你跟阿尧之间的感情的确复杂,但总会归于纯粹,如果你搞不懂,我问你几个问题,假如现在林奕已经落网,让你跟我出国以后不回来了,你走吗?”
季司宴喝药的动作僵了一下。
“我再问你,现在许听尧爱上别人了,他要跟别的男人结婚,你能心如止水的祝福他吗?”
他僵看着他,皱了眉头,呼吸缓慢发热。
邢可锋俯身逼视着他,眼睛和嘴里的话,是同一温度的冰冷,“最后一个问题,前天他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
“闭嘴!”梦魇般的恐惧再次袭来,季司宴胸膛开始剧烈起伏,眼尾印出红血丝,嘶吼出声,“闭嘴——”
“司宴?”邢可锋被季司宴的反应吓到了,连忙放绕到沙发旁,“我跟你开玩笑呢,你别吓唬我啊,阿尧不会有事的,他也不可能爱上别人,我开玩笑的,司宴?”
季司宴清醒着失控,从桌子上拿起水杯,也不嫌烫,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啪的放在茶几上,起身大踏步走到病床边钻进被子里了。
邢可锋:“……”
许听尧一觉睡到第二天快晚上了,睁开眼时窗外太阳已经落山了。
周明尧正站在床边的机器旁,帮他调整着吊针的速度,低头看着床上醒了的人,几番思索,呵斥出声,“醒啦,许听尧我警告你,你要是不想死,就给我老老实实的稳定好你自己的情绪,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自己不清楚吗?”
许听尧戴着氧气面罩,一瞬恍惚,没想过过分失控,也没想到会一发不可收拾,更没想到周明尧还看穿了,有些无地自容,连忙收拾起自己的情绪。
他感受着腿上的钝疼,扒掉面罩,嘶着嘴吸了一口冷气,“哥,我腿以后是不是就瘸了?”
周明尧白了他一眼,“瘸了更好,省的跑到深山老林里挨炸去!”
许听尧目光一瞬无奈,尾音拉长,“哥~”
周明尧看的又不忍心,“你还是关心关心你的心脏吧,祖宗,你有没有觉得现在离开氧气罩时间长了会呼吸困难?”
“上次你中毒的时候,心脏已经做过一次手术了,现在如果没有起搏器,你心脏的动力连个七十岁的老大爷都比不上,到时候别说走路,你喘气都是事儿,血都供不上,你还管腿瘸不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