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祁夏不言不語,默默從袋子裡拿出一根拇指胡蘿蔔餵兔子。
「你少餵它點兒,今天你都讓它吃多少東西了?一會兒一點兒,一會兒一點兒,再把它給撐死。」panda道。
方祁夏淡淡的笑,用手指幫它輕輕扶著胡蘿蔔,說:「它餓。」
panda沒來由的有些欣慰,方祁夏似乎真的已經釋然,放下了從前與沈家所有的恩怨。
他下巴朝外一點,接著說:「沈言心在花園那兒呆著呢,你不想見她咱們就不見,不用管她怎麼想,等不到她自然就回去了。」
方祁夏垂眸思躇,片刻後說:「我還是去看看她吧,不然她還是不會死心。」
「行。」panda晃了晃手機,「有事兒搖我。」
***
方祁夏抱著小彆扭穿梭在巨大的花園中,花一路淹沒。月光沉沉的穿透黑幕,均勻的灑在箔白大葉上。
花園中央有一處中式風格的道廊,廊下是人工修葺的湖,湖周燈火連綴,偶有三兩散步的閒客。
方祁夏遠遠看見道廊盡頭的涼亭下,有一個四處張望的女生背影,於是不疾不徐的向她走去。
「頭髮剪短了?」
方祁夏在距離她堪堪兩三步時,忽然開口。
他的聲音剛剛落下,沈言心瞬間睜大了杏眼,下意識想衝過去抱方祁夏。
「哥!真的是你。」
然而方祁夏卻輕巧的躲開,緩緩坐在她對面的石凳上。
沈言心愣在原地,無法彌合的失落感頓時包圍了她。
但也僅僅只是一瞬,她迅整理好表情,生硬的撐起一個笑容,聲音里隱隱帶著哭腔,說:「哥,你活著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呢,就算不告訴爸爸媽媽,連我也不行嗎?」
方祁夏慢慢捋兔子的耳朵,平靜的說:「告訴你不就等於告訴了所有人,我又不是沒挨夠沈德的鞭子,還要回去討打啊。」
「不是的不是的!」沈言心忙搖頭,眼眶裡的淚水隨動作甩出幾顆,落在石桌上,洇出幾點小水圈。
沈言心急於解釋,抽抽搭搭的說:「是……是爸爸讓我來找你的,他還說,還說要把你接回去……」
方祁夏卻低低的笑了一聲:「他是不是怕我告他,所以才想讓我回去啊,老了老了也開始變得膽小怕事了,真丟人。」
沈言心哭的更厲害了,「不是啊,爸爸……爸爸他很想你的,大哥……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方祁夏聽完簡直要笑出來:「你們家人可真夠奇怪的,我小的時候恨不得一天打我八百遍,天天念叨著要把我送走。後來我搬出去,又巴不得我趕緊死,別擋了沈言凡的路。現在我好不容易不用在你們跟前煩了,又想讓我回去。演川劇也沒你們這麼會變臉的吧?」
沈言心眼淚止不住的流,很快打濕了整張臉,哭得方祁夏有些心煩意燥。
方祁夏輕輕的嘆了口氣,目光落在虛空中,被湖岸燈光鍍過的側臉瑩潤如玉,無怒無喜。
夜晚的風濕潤,方祁夏濛濛的看去。
立柱上刻著歪歪斜斜的蚯蚓字體,柱旁有一缸石制花盆,一蓬蓬煙水綠的葉子從盆沿潑出來,從花葉的空隙中,一閃而過一個胖胖的身影。
panda還是不放心,從方祁夏出門後便跟上了他,悄悄躲在角落。
方祁夏散漫一笑,以輕柔的口吻說:「我跟沈德沒有血緣關係,和你也就是同住了幾年的關係,以後別來找我了。」
說完,方祁夏邊扶著石桌,作勢離開。
沈言心著急,忽然伸手拽住他,不住的道歉:「對不起……哥,我那天不該那樣說你……我,我不知道你出了車禍,我不知道你是在和我求救。」
方祁夏的思緒仿佛又被帶回了那個孤獨無助的雪夜,從內而外散出的寒冷和血腥氣一瞬間包裹住他,左耳不可控制的溢出嗡鳴聲。
方祁夏任由她死死攥住自己的手,竭力正色,穩住不斷翻上來的心悸,面色如常的說:「其實在你心裡,我原本就是那樣的人吧?」
「……什麼?」沈言心不可置信的抬頭。
方祁夏定定的注視她:「我好歹也管了你十多年,你是什麼樣子的人我能不清楚嗎?我喘幾聲你就能認為我在和男人做,還有什麼是你不敢想的?」
「你寧願聽那些營銷號信口雌黃,也不願意聽我一句,怎麼好意思說最相信我,還不遠萬里的來找我,是沈家沒人疼你了?」
沈言心的心倏然間涼了,她慢慢鬆開方祁夏的手,無措的默著。
方祁夏看見她哭紅的眼睛,嘴邊的狠話還是咽了下去:「……你也別太自責了,說到底,那晚你並沒有什麼錯,我也不會像仇世一樣敵恨所有人。」
「……嗯。」
「但是沈言凡不行。」方祁夏忽然一轉話音,聲音冷的能掉下冰碴。
「本該到我手裡的金曲獎是被誰偷走的,那張照片是怎麼流進天陽手裡,我不用想都知道是誰在背後操縱。」
「你回去告訴沈言凡,我不會慣著他。他之前對我做過的事我可以不計較,但要是敢傷害我現在珍惜的人,我肯定不會放過他。」
「反正我現在無牽無掛,就是個死不足惜的病秧子。」
說完,方祁夏利落的起身離開,只留下沈言心在身後放聲哭泣。
***
原路返回時,方祁夏全然丟棄了所有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