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只是一线生机,云秉生也想抓住。
他不想死。
他还有许多事未做……
宿云澜未必明白他的忧愁,或许懂,却懒于指摘。
宿云澜是个懒人这事,毋庸置疑。
能躺就不坐着,能坐就不站着,能让人代劳的事他绝不动手。
跟了宿云澜这些日子,云秉生可太晓得宿云澜平日里是什么样子了。
甚至,连宿云澜留他一命这事,云秉生都怀疑,宿云澜只是缺个趁手的奴才,他刚好出现。
云秉生看着静坐树荫之下的宿云澜,无奈摇了摇头,也不知这副好皮相骗过多少人了。
宿云澜是浑然不在意别人怎么评价他的,不过云秉生猜对了一点,他确实很懒,一身骨头绵软乏力得很。
要不是有事要做,他还真怀念昏昏沉沉那些年,不知日升月落,也没人管他如何。
徒弟听话,师兄哑巴,真是美哉。
宿云澜握着锦盒,缓缓站起身来,他道:“回去吧。”
“好。”云秉生熟练撑开伞,他和宿云澜差不多高,给这人打伞倒也不至于让他撞着脑袋。
不过见了宿云澜手中锦盒,云秉生随口问道:“这礼物好么?”
他也不清楚那位万归宗剑修会给宿云澜送什么,但大抵是好的。
毕竟,剑修虽穷,也得看出身。
第一修真宗门的剑修,怎么会穷?
出手就是大把的灵石砸也不稀奇。
听云秉生这么问,宿云澜莞尔,片刻后才答。
他道:“好看的。”
分明还没打开锦盒,不曾触碰过纹路。
宿云澜的回答,让他瞎与否这件事,在云秉生眼中真是愈扑朔迷离。
但宿云澜是个懒骨头这事,愈水落石出了。
他往榻上一靠,张口便是,“你回去吧。”
“好,有事叫我。”云秉生见怪不怪,更清楚宿云澜跟他搭这一句话的意思是,让他出去把门带上。
房门合拢,宿云澜倚在榻上,他手上一松,任由锦盒旁落。
他感觉自己真是累极了,动一动都累得慌,平日里还要撑起礼节去应付旁人。
宿云澜啊宿云澜……
他指节轻叩眉间,无尽的倦意中唯独没有一丝困意,就是想一朝梦醒又是新一日也做不到。
可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喉间涌起的腥甜让宿云澜刹那坐起了身子,他扯过帕子,任猩红沾满绢布。
他这不定时咳血的毛病,延续了许多年,宿云澜竟也习以为常了。
咳完,竟还觉得胸腔舒畅些。
宿云澜抹去唇上血红,端茶漱了口,他静坐着,待到气息平稳,才将残物扫入渣斗中。
他想,他还是有几年命可活的。
可他又想,他想……
骊山之上四季温温,花鸟虫鸣作伴,漓江之畔,江水滔滔,气势磅礴。
那年复一年的好景,在时间稀释中,竟显得有几分弥足珍贵。
宿云澜拿过贺云起刚送的礼物,他摸索着打开了盒子,指尖描摹着细软绸布上绣纹点点,大致摸出几枝细绣的翠竹来。
宿云澜指尖轻扣,似乎可以从这件礼物上窥见贺云起挑选礼物时的紧张。
宿云澜很难形容这心情,他甚至自己都想不起来了,贺云起救他的时候弄丢了他的蒙眼布。
就这么一点小事,贺云起竟然牢记着要还。
宿云澜沉吟片刻,重新扣上了盒子,他偏头向窗,心下喟叹。
又是一年人间好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