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大多数的喜欢只在当时当刻,说出口的未必能做得到,‘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呐,三娘,你得看他如何做才是。”
鹤华垂眸问道:“那王管事对你好么?”
“还……凑合?”她要求不高,人生这条路太长,无非是想要有个知冷知热的同路人。
鹤华笑出声,“前几日我还见你们争得面红耳赤。”
陈蕊回忆片刻,想起来了,那日鹤华来的时候正巧撞见她与王管事争论一个帮厨的去留。
那个帮厨已经培养了好几年了,再过个小两年,就能顶上他师傅的缺,当新的掌勺厨师。
就在这档口,她对账发现这人吃回扣,他总固定一个商人处购买,同样的菜,同样的品质,报账却比别人高出些许。
出了这样的事,报官的话他除了补上差价以外,还得被拉去打板子、做苦役,而她不报官以是念及旧情了,只让他按照行当的规矩,学艺的厨子被逐,得自行砍去右手,免得外传。
这样有人品问题的人,她不会再用。
可王管事觉得她没必要把帮厨赶走,让他留下,以工代赊岂不是更好,让他签个卖身契就行了。
为着这,两人吵了一架。
陈蕊笑笑,“意见不同发生争执了嘛,很正常。”
鹤华不解道:“争执很正常?”
“对啊。”,陈蕊看她一眼,好笑道:“当初我们怎么来扬州的,又是怎么立足的,你忘啦?”
鹤华理所当然道:“所以他们死了啊。”
陈蕊一惊,她好像发现鹤华有什么误解,连忙道:“除、除了你死我活呢?”
“还有老死不相往来。”
“……”
陈蕊神色复杂,一时怔怔无言,良久她才出声道:“这……这都是谁给你说的?”
“没人说,可是我看大家都是这样的。”
陈蕊大概能猜到鹤华的生活,如今才明白她往常窥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一个孩子出生在世上,别人怎么教,她就长成什么样,可是当这个孩子没有一个长辈引领的时候,她只能近乎野蛮地学习着身边人的一举一动。
她生在一个非打即杀的世界里,看到如此,便觉得理应如此。
带着天真的残忍,活到了今日。
虽说不应该,可她忍不住在心里咒骂起鹤华那对不称职的父母,顺带上了她那不靠谱的师父。
陈蕊悠悠一叹,说道:“不是这样的,三娘。”
“你不一定要认同别人的观点,别人也不一定遵照你的行为办事,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代表你们就不能是朋友,分歧出现了,在不涉及原则的情况下,能说通就说,说不通……也没什么啊。”
“很多时候,立场不一样,两个人的观点自然不一样,但只要心向着彼此总归会好的。你不能完完全全的改变一个人,你得去学着接受,接受每个人的不同,包容他们的各自的小缺点。”
沐浴
星光璀璨,月亮静静地照亮着地上的人,雨后的街巷透着一股雨后泥土的芬芳,沈槐安驻足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一口浊气,久违地感受到了月夜的清朗。
他好久、好久都没见过这样好的月色了。
他挠挠头,有些自责自己别扭那么久,害得两人白白错过这么些时光,要是再早点,说不定已经和好如初了呢。
但一想到,鹤华与他说“晚了”,却不是“断了”之类的话,他又有点该庆幸贼老天有时候还是会对他网开一面的,起码,她也没有喜欢上别人。
她依旧会对他心软。
亦或是今夜月色正好,他不知哪里升起一股勇气,笃信自己和鹤华的缘分不至于此。
空无一人的街道,沈槐安缓步走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转到哪里来了,只管悠哉游哉地走着,难得有个散步的闲心。
当朝并没有宵禁制度,只是天黑的早了,路上少行人,加之刚刚一场暴雨,这才一人也未瞧见。
蓦地,他顿住脚步,往墙角阴影处藏了身影。
不远处“笃笃”行来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从马车上下来三个人,远远瞧着身影像是两女一男,三人鬼鬼祟祟地下车快步跑到一户人家的侧门口,敲了敲门,像是特地等着似的,里面立刻开了门,放他们三人进去,待人进去后,关门的男子还探出头左右看了看,像是在观察有没有人瞧见。
大半夜的开侧门接人,多半有些说头。
沈槐安不欲掺和其中,静待马车消失在黑夜里后,才跨步出来,路过的时候扫一眼,院墙不长,不是什么大户人家。
顺着巷口拐出来,终于回到青石板铺就的主路,因着今日心情不错,一路走走瞧瞧,绕到正门处,见刚刚那户人家正门居然是个商铺,好奇地抬头去看匾额。
济世堂?这名儿怎么这么耳熟?
沈槐安皱眉暗自思索着,还没等他想起个所以然来,就碰上了一队巡查的守卫,领头的守卫看见他,连忙带队行至他面前,低头抱拳问道:“可是沈大人?”
沈槐安微一颔首。
领头的守卫抬头想说些什么,离近了就着灯笼的微光,才看清沈槐安此时有些狼狈的模样,惊慌地说道:“沈大人……您这可是遇到了贼人?”
本来他今日休沐,下着暴雨不方便出门,干脆早早地吃了饭,收拾好了准备上床睡觉,结果就听见自家院门被敲得“砰砰”作响,火急火燎地急召他们去寻什么大人。
出来没过几个街巷,就见一个黑影慢慢走着,近了一看,这位沈大人发冠歪斜,衣襟凌乱,脸上还有破皮的地方,像是被人揍了一顿,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