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还有力气哭喊,后面他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余光中见沈槐安趴在另一个板凳上,嘴里也塞着一个抹布,死死地抱着板凳腿。
张俞搬回来了救兵,打碎的瓷盘不是特别贵重的东西。监工收了一包银子,就让人把他们放了。
他那干爹来问话,张全支支吾吾地说了,半晌他那干爹叹息道:“是个好的。”
突然一阵莫大的愧疚涌上心头,“干爹,您能想个法子把沈槐安一起带去尚膳监么?”
………
张全悠悠地叹了口气,自从那晚沈槐安回来状态就有些不对。
或者说完全像变了个人,变得阴鸷沉默。
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在短短几天内突然消瘦下来,像是被突然抽走了精气神一般。
都不用刻意去打听,鹤华出宫的消息就传到了他耳朵里。
“槐安……你要不还是多吃点吧,下午还有得忙。”张全端来一碗炒饭,朝沈槐安递了递。
“不用。”沈槐安摇摇头,继续着手里的切菜的动作,鹤华走的第二天,胡掌司就给他安排上了活计,一切就如同过去的几千个日夜一样,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他就那件圆领袍藏在自己枕头下,又将那朵天竺葵挖了出来,移栽到自己从前干活的小杂院,可惜没两天就蔫巴枯萎的不成样子,再过几天,竟是慢慢腐化了。如果不是这件袍子还在,他要以为是自己在春日里梦了一场,虚构出来了那么个人。
见沈槐安不为所动,张全又是一叹,忍不住地挖苦道:“真不知道这副样子做给谁看。”
沈槐安只当没听见,张全念叨了一阵子也觉得没趣,转身打算离开。
“张哥……”沈槐安突然开口说道:“能帮我给你干爹带封信么?”
过往
仲春的微风不燥,嫩绿的荷叶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晨露,“啪嗒啪嗒”地掉在荷池中,晕起一圈圈涟漪。
鹤华躺在一叶扁舟上,翘着腿闭目养神。
出宫的生活自由自在,少了人念叨,短短十几日的路程,她晃荡了月余,今日方才到扬州。
鹤华瞧着大大咧咧的,事事不挂心。
可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这种诡异却清晰的感觉第二次出现在她生命中。
她有很多朋友,世家子弟、贩夫走卒,只要她想都能说上两句。
也有过命交情的朋友。
她总是那样,能帮忙、顺带手的事儿,也就帮了,自己也不放在心上,不图人家非得回报她点什么,所以承她情的人也不少。
可是纵使身边人来人往,她依然觉得少点什么。
少点什么呢?
年少的鹤华仰躺在大树下,眯着眼睛,看着落日时候的云霞为树叶镀上一层淡金色,看云间有光如金缕一样从树隙中迸射出来,落在她面上。
“娃子!吃饭喽!”远远处几个妇人大声地呼呵自家儿女归家。
“哎——”、“就来——”,身边的小伙伴们扯着嗓子应和道。
“我家今天有油炸果子吃!我娘做的可好吃了,今天大哥休沐回来,娘特地做的。”其中一个梳着羊角髻的小姑娘满脸兴奋的说道,说罢转身就朝着自家方向跑去。
“特别好吃!酥酥脆脆的,说是得费不少油呢!可香啦———”
“切。”一旁立着的少年不屑地出声道:“我爹说明年开春就教我打猎,以后我家天天都有肉吃!”末尾还特地扬了扬声音。
跑远的小姑娘听见了,回头嬉笑着扮了个鬼脸。
余下几人笑开了,也纷纷追打嬉笑着跑过去,各自回到自己家中。
一阵尘土翻扬后,除了几声偶尔的犬吠就再无声响了。
明明是安安静静的环境,鹤华却莫名的有些烦躁,她起身拍了拍衣摆,提气而跃,踏上树梢,隐入了山间中。
一路急行,从山脚村庄奔向山顶的道观里。前院自是香客往来的地方,因着是寄养又是个女子,她住在后院往里单独的一个小院子里。
奔至院门反倒停了下来,她也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滋味,顿了顿猛地推开院门,庭院寂寂,夕阳斜照,和她出门时没什么两样。
鹤华垂头立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转头向着一条小道走去,沿着蜿蜒狭窄的小路,没多久就到了一片耕田。
里面站着看着像一个老农的老人,老人身穿着一件普通的褐色粗布麻衣,底下是一件灰色裤子,高卷着裤腿,正弯腰拨弄着田地里的菜。
听见动静,他抬眼看了一眼,又重新弯腰接着饲弄,淡淡地说道:“回来啦。”
鹤华点点头,见老人没有看向她,出声道:“回来了。”
“吃饭了吗?”老人拍了拍手里的灰土,从田里出来,站在田埂上跺跺脚,道:“把那个帕子拿来。”
鹤华闻言,将搭在木桶上的帕子沾湿了递过去,回道:“我不饿。”
又补充道:“我想回家看看。”
老人正半躬着用帕子擦着小腿上的泥块,微微一愣,抬头瞥了一眼故作平静自若的鹤华,又低下头去继续擦干净后,将裤腿放下,一言不发地沿着小路回到道观里。
“我就是好奇。”鹤华跟在老人身后,踢了一下小路上的碎石,说道:“山下村庄的王贵娘说我生得乖,爹娘肯定也长得乖。我想看看……不知道有多乖?你说会不会跟话本子里插画上那样?就拖着那么老———长的衣服,然后带着那些花啊草的,编着些小辫子。”
“王兰说她娘会做油炸果子,十里八乡就她娘做的最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