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遐龄不免又往外头看了好几眼,低声嘟哝:“阿兄怎地还不过来?”
“许是一时有什么事耽搁了。”孙秋娘道,“阿姊瞧着还好,一时半会儿应当无妨。”
两人却不知,李遐玉纵马飞奔出去之后,却并未刻意控制方向。周遭的景致从熟悉变得陌生,她一时间有些茫然,似乎并不明白自己要去往何处,更不清楚要与何人分享自己内心的不平与焦灼。然而,不过犹豫片刻,她却勒紧缰绳,再度策马奔跑起来。有意无意,她又一次踏上了熟悉的路途,往远处李家豢养部曲的庄园而去。
当她望见那座看起来简陋、实则气象森严的庄园时,心中猛然浮现出了一位少年郎浅笑的俊美脸庞:是了,应当将这件事告诉阿兄,问一问阿兄该如何是好。每当她心绪慌乱、不知所措的时候,阿兄总会寻出适当的解决之道。便是此事只能顺其自然、毫无办法,与他说一说,也好过自己独自难受。
想到此,她双目微微一动,快马加鞭,不多时便赶到了庄园内。
部曲们都认得她,立刻有好些个魁梧大汉围拢过来行礼:“小娘子可是前来寻三郎君?可惜不巧,三郎君一早便出去了,似是正好要去探望小娘子呢!”“也就是半个时辰之前的事,想来是不慎错过了罢!”
李遐玉听了,原本空空落落的心中浮现出几许暖意:“既是如此,我再回头去寻阿兄。”
“小娘子御马飞奔这么许久,想来也累了,不如就在庄园中歇息片刻。也免得三郎君闻讯回转,又错过一回。”众部曲忽然散开,冯四爽朗笑着走来,亲自为李遐玉牵马。他虽是谢琰的部曲,但身为他的武艺师傅,地位自是非比寻常。如此对李遐玉示好,亦可见他如今待李家人已然是无比亲近。
李遐玉跃下马,温和道:“冯四师傅说得是。那我便等着阿兄回来罢。大兄可在庄园中?”
“孙郎君前两天带着部曲去翻越贺兰山,约莫再过些时日才能回转。”
作者有话要说:作为差点被送出去的真正的金枝玉叶,总觉得新兴公主很悲催……
想想她要被送出去和亲的时候,作为妹妹的城阳公主、高阳公主都已经成亲了。二凤宠的几个女儿成亲都是十二三岁,不管怎么说,她没定亲也是二凤对她不是那么在意的缘故吧,所以才能把她拎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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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像这种对外谋略的大事,只能二凤做主,新兴公主也只有听命的份,男女主这样的孩子更是不可能影响什么,只能顺势而为罢了~
☆、抽丝剥茧
冯四将李遐玉引至谢琰的院子里,又命部曲给她奉上些鲜果杏酪,便自行忙碌去了。李遐玉饮了温热的杏酪,略用了些鲜果,便随意打量起周围来。这并非她头一回来这个院子,然而,无论来多少回,瞧着也似乎与先前无甚区别。
正房是谢琰就寝之处,以屏风相隔成左中右三间。左边便是寝房,只有一张再简单不过的木床,一张矮榻并书案等物;中间是待客的厅堂,除了长榻、矮榻以及凭几、长案之外,也别无他物;右间是书房,书架上几乎都是兵书与舆图。
左右厢房分别是谢琰闲来制作弓弩等武器的工坊以及挥毫洒墨的另一间书房,都算得上是他平素消磨闲暇之处。他每日亦有练习法帖的习惯,最爱临摹的是行书与草书,然而却写得一手漂亮的楷书,据说是自幼习字所致。偶尔,他亦会绘制水墨丹青,贺兰山景、黄河之水、大漠戈壁、草原奔马皆是他笔下舒然展开的画卷。虽则画技算不得上乘,但李遐玉总觉得别有一番大气在内,也称得上佳作了。
至于显得较为逼仄的院子内,则放置着两个石墩,用以随时举动练习增加臂力。长年累月下来,原本圆石凳大小的石墩,也渐渐变成了圆石桌状。李遐玉上前试了试,她的气力已然不算小,单手却依旧提不起来,双手倒是可勉强提动。
如此走动一番,李遐玉也仿佛依稀能猜得谢琰平日生活的情形。院落中处处皆是他留下的气息,清朗如风,令她满心的焦躁不由得平顺许多。又等了片刻,正当她欲出院落四下走一走时,回首却正好见谢琰步入院门,朝她浅浅一笑。
不过十三四岁的俊俏少年郎,身着白青色窄袖圆领袍,脚踏皂色长靴,手执暗红色马鞭,翩翩行来。纵使沾染过无数鲜血,他周身却依旧温暖安宁,瞧不出任何叱咤沙场的煞气,令身边人无不如沐春风。
在李遐玉心中,他就像是水,时而温如春雨润物细无声,时而如奔腾洪流毫不容情,时而如疾风骤雪似冰似霜,时而如地下暗河隐藏激涌。任何时候待任何人,他都自有不同的应对之法,看似不变实则多变,看似多变实则不变。然而,不论变与不变,他都是她苦恼时最先想到的人,是她满心依赖的兄长,是她放在心头最重要的家人。
“阿玉。”思绪涌动之间,谢琰已经来到她身边,“为何立在院子里?走,进房中歇息罢。昨夜玉郎遣人来报,说你似是有些心绪不稳。究竟发生了何事?不论何事,你只管与我说便是。一则闷在心中总是不好,二则或许我能给你出一出主意。”
两人来到厅堂里,在短榻茵褥上坐了。李遐玉抬手欲给谢琰倒一杯杏酪,不料他却也伸手过来取浆水壶。手不经意间交叠在一处,温热的触感令他们都不由得抬首望去,却也只是相视一笑而已。
“阿兄且坐着罢。”李遐玉道,脸上并无任何忸怩之色,仍旧坦然大方地执壶倒杏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