斓姨叹了口气,当初离开邵家,裴雪意什么都没带,连戒指都留下了,却唯独带了这枚玉吊坠。
如今他连观音像都敢砸,可见是不信奉菩萨的,可是又把这玉观音一直贴身带着。还能是因为什么?
裴雪意这场病十分耗人,高烧虽然退了,低烧却反反复复。他因低热没有什么精神,也没什么胃口,咳嗽时有淡淡的血丝。
斓姨立刻请了邵家常看的那位老中医来。裴雪意这个症状以前也有过一次,当时就是老中医用中药给治好的。
裴雪意还睡着,斓姨不愿意吵醒他,掀开被子露出他细瘦的腕子,伶仃得让人心惊。
老中医皱了皱眉,手刚搭上脉,裴雪意就醒了。
斓姨握住他的小臂,柔声说:“别动,让老先生给你看看。”
老中医摸着脉,表情有些严肃,最后把裴雪意的手放回被子底下,叹了口气。
斓姨连忙问:“老先生,怎么样?”
老中医从药箱里取了一个木盒,木盒里头有一丸药,他把药给斓姨,“给他温水化开,喂下去。”
斓姨依照吩咐把药化开了,扶着裴雪意起来,用勺子喂给他。
这药丸的味道太冲,裴雪意只喝了一口,就找垃圾桶想吐,
“忍忍,忍忍,咽了它。”斓姨连忙捂住他的嘴,“可不能吐,快咽了。”
裴雪意这下想吐都吐不出来了,硬是给咽下去了,斓姨趁机把剩下的全给他灌了。
“苦死我了。”裴雪意推开碗,伏在床边干呕。
老中医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颗陈皮糖给他填嘴里,“这药价值千金,想买都买不到,换了别人,我都不舍的拿出来呢。你就是操劳过度,心思太重,急火攻心,导致肝气上逆,血随气逆,是不是呕血了?”
斓姨忙说:“对,吐过一次。”
老中医心道,从前在邵家,虽然两个年轻人也置气,但二少总归是能管着裴雪意的,不会让他太操劳。如今没人管了,什么都由着他自己,身体就这么糟蹋了。
老人家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心绪大恸、气到吐血,只是劝道:“凡事别太执着了,多想开些,对你身体有好处。万事万物都讲究缘法,有些事并非人力可为。裴少,你是聪明人,总是耽于过往,恐怕很难长寿啊。”
裴雪意神情微怔,老中医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又像是通过把脉就知道了他的心中所想。他这辈子注定和父母无缘,而他如今所有的不快,皆是因为耽于过往。
或者今天老中医不是来给他看病的,冥冥之中,其实是来开悟他的。
裴雪意病这一场,连着请了两位医生,请完西医请中医。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邵云重。
老中医这边刚出了裴雪意的门,就被邵云重的人给“请”到家里。
老中医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但看裴雪意都搬出去自立门户了,想必是闹了大矛盾。他把裴雪意的情况如实说了,末了叹息道:“二少,裴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瞧着真可怜呐。”
邵云重听完,心都揪起来了,“那他现在好些了吗?还难受吗?”
老中医说:“生病哪有不难受的,不过你放心,我给他用了最好的药,给他吊着这条小命呢。”
邵云重又问:“那他好好吃药了吗?”
老中医说:“你还不知道他吗?嫌苦。”
邵云重抱怨道:“你就不能开些不苦的药?”
老中医说:“良药苦口,二少你没听说过吗?咱俩谁是大夫?”
邵云重没话了。
老中医心里唏嘘,邵怀峥常说他这个儿子没有一点和善的地方,生意场上到处树敌,但到底是儿女情长也令英雄气短,他也有那么柔肠百转的时候,真是恶人自有人磨。
邵云重心里自责,裴雪意的身体原本比现在好,要不是这几年他们折腾来折腾去,怎会变成现在这样?他现在就是悔青肠子也没用了,只是对老中医说:“他的身体,你想办法给补补。不管多金贵的药材,你只管用。”
邵云重说完,招手让管家拎过来一个箱子。管家将箱子打开,里头竟然整整齐齐码着一箱金条。
饶是老中医见多识广,看见这一箱金条也愣了一下。
邵云重说:“劳您多费心了,医学上的事儿我不懂,以后您要是缺什么药材,只管跟我说,上天入地我也给您弄来。”
老中医也没跟他客气,现在不宰他,更待何时?老人家不仅收他的金条,姿态也是摆得极高,谁能想到邵云重也有求人的时候?
这天之后,老中医每天去给裴雪意诊一次脉,连着去三天,都是邵云重亲自接送。老中医上去看病,他就在楼底下等着。三天之后,老中医说裴雪意已经好转,不用再来了。邵云重却像形成了习惯,依旧一个人开车过来。
他想办法弄到了这个地方的业主卡,因为这地方是他一个朋友的爸爸开的。但他从来不敢去打扰,只是在裴雪意楼下坐着、等着,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他以前在利臻对面的大楼里看着,现在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依旧是看着裴雪意家里的灯亮起来又熄灭。一天就那么过去了。
他有时候也会幻想,如果当年裴雪意没有逃跑,他们就在国内一起读书,一起住在学校附近他看好的那个小房子里,是不是也会很温馨?
天彻底黑了,那扇窗户又一次亮起灯。
邵云重坐在车里,副驾驶放着一杯烤梨。明知道买回来也不会有人吃了,每次都是放到凉透,自己再扔掉。今天他还带了一盅虫草汤,想给裴雪意补身体。
或许,他想喝一点呢?
那么多天了,邵云重从来不敢上去,但今天真想看看他,病好几天了,有没有好点呢?以前每次生病都吃不下东西,今天能吃点了吗?那老头开的药还是那么苦吗?
邵云重想着这些,像是受到内心最深处的驱使,提着汤和烤梨上楼,最后站在门口,狂摁了几下门铃。但是在摁了门铃后,却突然没了闯进去的勇气。裴雪意看见他,还有心情吃东西吗?
他实在没有这个自信,趁着门还没开,赶紧把汤和烤梨放在门口,一转身躲进电梯。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有开门关门的声音,从电梯里出来,看见留在门口的东西被拿走了。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现裴雪意没让人把东西丢出来,这才放心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