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黑暗里,赵淖闻见馥郁的香味。
他艰难地咽了口干沫,睁开眼睛,从雪堆里钻出来。
跟夏柯一起旅游这么久,为了掩盖血族的身份,他都是趁着白天喝些人工合成的血液替代品,偶尔途经森林,还能偷偷出去打猎,喝几口新鲜的鸡血或鸭血。
像他这样从小就不喝人血的吸血鬼,其实很难遇到心仪的血液品种,而像现在这样闻着就食指大动的,更是从未生过,这还是头一回经历。
他拍拍身上的雪花,张望一番,吸血鬼绝佳的视力让他透过纷扬大雪,瞧见不远处隐约闪烁着火光的山洞。
以及洞内熟悉的魔法波动。
魔法师在山洞内。
赵淖深吸口气。
他的诅咒之力已经枯竭,以命换魔力的禁咒也暂时无法动用,目前的实力比普通人都要差上不少。
但是他有自信,被他一顿狂轰滥炸的魔法师,目前的情况也不能强到哪儿去。
抬脚走进山洞,他一眼瞧见坐在火堆边烤肉串的魔法师。
这人穿着华丽的魔法师袍,脸上蒙着个丑不拉几的头套,只在眼睛和嘴巴的位置抠了两个洞,瞧着像是初次做贼的小偷,模样格外滑稽。
赵淖在他长袍下伸出的纤细手腕上停留几秒,眉梢微挑:“我以为藏头露尾不敢见人的阴险家伙,应该是个干瘪的鹰钩鼻老头,没想到你还挺年轻的。”
魔法师目光复杂地盯着他看了几秒。
赵淖被他盯得憷,握紧拳头,已经做好了跟他肉搏的准备,没想到魔法师很快挪开视线,将手边用冰捏成的碗递到赵淖面前:“喝吗?”
碗中暗红色的一坨,散着诱人的香气。
赵淖怎么可能会喝魔法师给的东西。他抄着手,连要接过去的意思都没有:“这是什么?”
夏柯说:“毛血旺。”
赵淖:“……”
谁信啊?
他无语片刻,不再搭理魔法师,左右看看,找了个角落坐下,倚着冰冷的墙壁,感受到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置,疼得翻江倒海。
夏柯也不再说话,沉默着把烤肉吃了,又从袍子里拿出两瓶治愈魔药,自顾自灌下,动一动手指,觉得自己恢复了不少,转头望向赵淖。
“你刚才,”他斟酌片刻,“为什么要救那辆车?”
赵淖嗤笑:“关你屁事。”
“那我换个问题,”夏柯冷静地继续说,“你追着我跑了上千公里,到底是想干吗?”
“我追着你?”赵淖大怒,“分明是你阴魂不散!你们魔法师,杀了我的父母,杀了我的朋友,现在又要对我的爱人动手——”
夏柯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半晌,用力捂住脸,喉间出声略显崩溃的咕哝。
这家伙是赵淖无疑了。
仔细想想,从他与赵淖同居这么久,除了最初的泡面以外没见他吃过任何人类的食物,也没在白天见过他,每次跟吸血鬼打架回来还能瞧见他敷面膜……这么多的线索,他居然像个瞎子一样忽略了。
所以他跟赵淖跑了这么久,都以为被彼此追杀,其实是在互相折腾?!
这都什么事啊!
“全国上下,只剩了三个魔法师,”他看向赵淖,淡然的语气将魔法师的端庄神秘维持得恰到好处,只是脸上滑稽的头罩颇为出戏,“其中一个从不踏足人间,另一个致力于自然魔法,而我在师父未去世前一直与他居住在宅邸中研究魔法。”
“没有哪个魔法师有空去伤害你和你的亲友。”
“还是你觉得,不五指之数的魔法师能威胁到过数千的吸血鬼,甚至逼迫伯爵级吸血鬼藏匿人群?”
赵淖愣住。
说完这话,魔法师似乎没有留下的意思,将烧烤的树枝扔到一边,大踏步往山洞外走去。
赵淖仍在思考着魔法师的话,抬头看见他一瘸一拐的脚步,疑惑地皱了眉毛。
这魔法师的走路姿势为什么奇奇怪怪的?
不等他想清楚,魔法师又从外面折了回来。
无他。风雪太大,魔力枯竭,实在无处可去。
见到赵淖看好戏似的目光,夏柯微恼:“干吗?我出去透透气不行吗?”
赵淖觉得好笑,想调侃他几句,不等开口,念及自己与魔法师的深仇大恨,还是闭了嘴,指尖在银色的面具上点了点,铅灰色的气体倾泻而出,缠绕住躲闪不及的魔法师。
猝不及防着了道的夏柯:“!!”
“这是血族誓约诅咒,”赵淖靠在墙壁,看向魔法师的目光锋锐,“所有中了诅咒的人,都只能对下诅咒者说真话。”
夏柯气到锤墙。
不得不承认,在意识到面前的吸血鬼其实是赵淖后,尽管心绪复杂,他潜意识里还是松懈了不少,这才导致明明诅咒很是显眼,他还是没能避得开。
果然吸血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血族誓约诅咒?名字起得倒是堂皇,”他冷哼一声,“说到底,不过是个有时效限制的双向真话魔药罢了,如果我问你问题,你能说假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