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帆将赵盼儿送到桂花巷小院门口后,两人在小院外站定。顾千帆有些恋恋不舍地说:“这几天我都未必有空来瞧你,你自己保重。等忙完了这一段,我就先带你去拜谒我娘,然后再找媒证来提亲。”
赵盼儿知道平日里顾千帆再忙,也一定会抽出时间来看她,她想起了什么,难掩担心地问:“你之前进宫,是有大案子?”
顾千帆点了点头,他确实遇到了一个棘手的案子:“南边在闹的帽妖案,听说过吧
?据说那妖物长得跟会飞的草帽一般,只在夜间出现,能变成巨狼吃人。昨晚,在离东京只有五十里的祥符县也出现了。”
听了顾千帆的描述,赵盼儿只觉脊背发凉,她小心翼翼地问:“这世间真有妖物?”
顾千帆眸色深沉,语气不自觉地带了几丝狠厉:“人心不足即为魔,是真是假,杀了就知道了。”说完,顾千帆的目光又柔和下来,在难得的二人时光里,他只想让赵盼儿专注于他们的事情中。于是,他把话题转了回去:“说起提亲,你可还有族中长辈在世?总不能让三娘当你的娘家人吧?”
赵盼儿从对妖魔鬼怪的遐想中收回思绪,脸色微红:“应该有,但我爹落难的时候都失散了。只听我娘提过,我家是邓州赵氏。”
顾千帆替赵盼儿推开院门,又在赵盼儿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吻:“放心,全天下还没有皇城司查不到的东西。”
赵盼儿眼眶一酸,她没想到顾千帆竟然已经把成亲的事情想得这么周全了,这世上还未有人这样全心全意地对她好过,她不想破坏这个美丽的夜晚,忍下泪意,朝顾千帆嫣然一笑。两人又腻腻歪歪地说了好一会儿话,若不是顾千帆强行把门关上,他们很可能会在那里站上一夜。
赵盼儿带着仍未消退的微笑走入院中,刚关好门,却被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孙三娘吓了一跳。
孙三娘蹲守多时,终于
得逞,她兴奋地拍了赵盼儿一记:“依依不舍啊?赵盼儿,你还当不当我是朋友?”
“小点声!”赵盼儿忙捂住孙三娘的嘴,往宋引章已经熄了灯的屋里望了望。
孙三娘知道赵盼儿担心被宋引章发现,便道:“她早睡了,吃完饭就心神不定地在那挑明天要去教坊的衣裳,连换了三套。招娣也睡了,我让她住在耳房里头。说,你跟顾千帆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盼儿耳根微红,抿着嘴含混地说道:“就那么回事呗,误会都说清楚了,他想娶,我愿意嫁。就这么简单。”
孙三娘一瞬间泪盈于睫,她抹了抹眼泪,高兴地说:“我就说老天有眼嘛,该是你的凤冠霞帔,就绝对跑不了!欧阳旭那个混帐,滚得好!他才一个八品,猪鼻子插葱装大象,跟顾千帆完全没法比……我没事,没事,我就是替你开心。”
赵盼儿没想到孙三娘会激动成这样,忙给她递了块帕子拭泪。待孙三娘终于平复下来,赵盼儿又赶紧嘱咐道:“先别告诉引章。一是千帆说现在为了安全,还得保密。二是,之前我们毕竟约好过以后都不嫁人,要一辈子姐妹相处,引章要是知道了……”
孙三娘闻言,顿时乐不可支:“引章就那么一说,你还当真了啊?她现在不是跟那个沈郎君走得挺近的吗?要说嫁人,没准她比你还快呢!”
赵盼儿早就发现宋引章和沈如琢走得很
近,点头道:“千帆也这么说。”
孙三娘伸手点了点赵盼儿的脸:“千帆长千帆短的,你这口还改得真快,什么时候改叫官人啊?”
赵盼儿害羞的跑开了。
孙三娘望着她的背影,却心潮起伏,她又是替好友欢喜,但想起自己的前尘往事,又没来由地觉得有些酸涩,泪水就这样漫漫地涌上了双眼。
天蒙蒙亮时,宋引章就突然从梦中惊醒,翻来覆去许久,她一直想着刚才那个梦,浮光掠影之中,她只记得梦里的沈如琢时而如深夜驱车带她去皇城司救赵盼儿时那般雄风侠胆、时而如抽走她的发钗时那般风流不羁……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奇怪的梦,或许是因为她今日要去赴沈如琢的约,心情太过紧张所致。
想到这里,宋引章的最后一丝睡意也荡然无存,她索性起身梳洗,一会儿换根钗子、一会儿又换件披帛,她怕自己穿得太过隆重,也怕自己打扮得不够亮眼,当她意识到自己竟然这么在意这次见面之后,她心中一惊,赶紧把堆在床上的衣服收了回去,强迫自己不许再在装扮上花更多的时间。
趁别人都还没醒,宋引章抱着琵琶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没承想,却被正在院里洗脸的葛招娣给撞见了。
葛招娣忍不住夸赞道:“引章姐,你今天打扮得可真漂亮。”
“是吗?”宋引章先是吓了一跳,随后便心虚地绕开话题,“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葛招娣大大咧咧地说道:“你也挺早的呀?你是去教坊吧?要不要我替你雇辆驴车去?”
宋引章脸色一红,推托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那个,灶房在那边,你自己热点东西吃,别着急叫醒盼儿姐和三娘姐,让她们多睡会儿。”说完便抓过幕篱,逃也似的去了。
葛招娣看着宋引章鬼鬼祟祟的拦住街边的马车的样子,耸了耸肩,喃喃道:“又是一个偷偷摸摸的。”
到了跟沈如琢约定好的地点,宋引章戴着幕篱下了车。这时,一名侍女走上前来,恭敬地说:“宋娘子,这边请。”
宋引章顺着那侍女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湖边停着一座舫。舫中,沈如琢正拂帘含笑看着她。一缕晨光斜照在沈如琢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宋引章脸色微红,随着侍女上船,一坐下便解开琵琶袋:“沈著作想听什么曲子?”
沈如琢却像没听到似的指了指桌上的茶:“不急,先帮我品鉴一下这兰芽茶,今早新运来的甘泉山水。”
宋引章只得放下琵琶,尝了口茶,可她心情紧张,根本尝不出什么味道。“不错,甘洌香浓,好茶。”宋引章随便点评了一句,便又着急地说,“今日天气不错,弹一曲《流云调》如何?”
沈如琢微微一笑,又将一盘枇杷推给她:“不急,再尝尝这枇杷。”
宋引章察觉到沈如琢并不
是真的想听她的琵琶,心急地说:“沈著作,我是来弹琵琶的,不是来陪着你游湖的。待会儿我还要去教坊呢。”
沈如琢有些受伤地地放下了枇杷,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仿佛做错事的人是宋引章:“我特意邀你上这来,就是为了能心无旁骛地欣赏你的琴艺,可是你心未定、气未平,只是着急应付了事。先不论对不对得起我,你对得起你手中这把‘孤月’吗?”
宋引章耳根子素来软,一时间又被沈如琢的歪道理说服了。她深吸一口气,吃了枇杷,又认真品了茶,做完做一套动作之后,她又用小鹿般的眼睛看向沈如琢,觉得这回他总该满意了。
沈如琢舒服地倚在隐囊上,满意地说:“这才对嘛。这些日子你天天拘在茶坊里头,给一帮酸臭文人弹琴,早闷坏了吧?好不容易能松快松快,又何必去什么教坊?”
宋引章下意识地反驳:“我不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