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夜校前,开小卖铺的老胡用力摇着椭圆形的碳炉,穿新棉袄的小孩儿围在一边,手里抱着糖罐,憧憬地听着‘次次啦啦’的响声。
‘嘭’的一声,雪白的爆米花从炉盖口炸开,像一蓬绽开的糖花。苏钢钢厂的炊烟飘了起来,甜腻腻的笑声也此起彼伏地荡起,我知道,这是关乎这个时代的、幸福的声音。”
“……”
他最后用康德的名句收尾。
“既然我已经踏上这条道路,那么,任何东西都不应妨碍我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
下午场的历史与地理同样没有给聂子航造成难度,毕竟单论试题难度,后世本就能考上燕京大学的聂子航,在应试知识储备方面简直是降维打击。
从成人电大出来的时候,一轮弦月隐没在半灰半亮的天色中。
聂子航挤在泱泱的考生群中,很远就看见了等在路边的一個熟人。
“钟先生!”
没戴工厂帽的钟实秋一头鹤,站在人群一侧十分显眼。
聂子航一手搂着帆布包,从一水儿灰色的队伍中摩肩接踵地挤出来,兴高采烈道:“先生怎么过来了?”
钟实秋露出一丝笑意:“听说你在这里考试,我来看看,感受如何?”
“感受,指的是对考试结果,还是感受高考的氛围?”
“两者都是。”
聂子航边走边思索着:“应该拿不了满分。”
钟实秋背着手,瞥了聂子航一眼:“说大话是要吞一千根针的。”
聂子航笑着摊了一下手。
上下午两场的考试时间对他来说十分富裕,做完题目之后不得过早交卷,坐在考场百无聊赖的他对照着题目计算大体分数。
除了作文、中心思想两题一定得扣分,翻译或许也要扣字眼分,文言上有一些使动用法和意动用法他有些记不大清。
历史和地理方面,也是一些主观题上的分值需要扣。
这么一套算下来,拿个高分应该不成问题。
“我也不知道,听天由命。”
“若你有机缘去燕京,我可以给你引荐一些故友。”
聂子航转头看向钟实秋,难免联想到《围城》里那封随笔。
钱中输与杨降先生,这两个文学界泰斗级别的人物,光是听到名字,就足以让从业同声传译的聂子航感到热血沸腾。
学贯中西,知识渊博……翻译后辈对这两个名字的景仰,就像摇滚乐狂热粉对迈克尔·杰克逊的追捧。
“故友?”聂子航试探性地问道:“仍在大学里的故友么?”
钟实秋轻轻点头:“有的仍在从事教书事业,有的离开了燕京,去了上沪,这些年虽不曾见面,但偶尔有信件往来。”
聂子航没再细问下去,口风一转,说道:“这几天的练字已经初有成效了,我在答题时慢慢写,尚能看的过眼。”
钟实秋冷笑一声:“放你娘的屁!写字既不能成,更不可急于求成,你才拿我的字帖去练几日,哪里能初有成效?而且考试时时间紧迫,你要求准确,也要求度,不能因小失大。”
走过一段路程,电大小卖部前围着正在买烟的考生。
聂子航不能细说考试心得,于是趁机转移话题:“先生,你抽不抽烟?”
“以前抽,现在彻底戒了。”
“那你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钟实秋停下脚步,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我看你家好像在炖鸡汤。”
聂子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