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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第2页)

陈东来?锁了门进了里间:“晚上被爸爸的腿压疼了你可别哭。”

斯南发脾气吼他:“我不要爸爸!你走你走。我就要跟姆妈睡!”

闹腾了一会,顾西美?轻轻把胳膊弯里的斯南移到枕头上,替她?盖好被子。斯南还皱着眉撅着嘴的一脸不高兴,也许是?因为景生不肯玩过家家,也许是?因为不能也睡在上铺。不知道是?不是?在上海喝了一个月自来?水的缘故,总感觉斯南变白?了一些,五官也长?开了点。

她?踮起脚看了看一动不动的景生,不禁叹口气,很惆怅,她?怎么没生个这样的儿子呢,斯江斯南要有个这样的哥哥,她?也就安心了。拉好帘子躺到床上她?忍不住和陈东来?感慨了两句。陈东来?闻着她?身上清新的香皂味,伸手把她?搂进怀里:“我们?把他当成亲生的不也一样?你大哥的儿子又不是?外人。”

顾西美?挣开他的手探身吹灭了灯,不一会儿就恼了:“烦不烦啊你,我累都累死了,你们?男人脑子里就这么一件事是?不是?。”嘴上是?恨的,手上却没使力气推开男人。

陈东来?顺势压住她?,摸索出枕头下的作案工具,急得手都抖了起来?:“一年多?了。西美?,我实在是?想——”

“别动,孩子们?都在旁边呢。”

“都在打呼了。我轻点,我们?俩轻点。”

窸窸窣窣了几下。顾西美?一点酒意很快都被折腾完了。

“你好了没?快点。”这种提心吊胆的亲热,只有男人还能乐在其中。顾西美?一身汗地懊恼不已,这澡白?洗了。

月色透过玻璃窗照在墙上。布帘那边彻底安静了。景生睁开眼,手边嫩黄的墙刷得不太平整,在月光下满是?细微的凹凸起伏。他的手指划过去?,糙糙的沾了墙粉。他静静闭上眼,想起在景洪顾东文像要把破屋子都摇塌了似的,还一本正经?地告诉他男人女人就得做那种事,让他晚上十点后再回去?。他在他裤子里放过癞蛤蟆壁虎,他也不在意,直接掏出来?丢掉。至于顾东文的女人,隔天就会想方设法给他做好吃的,好像哪里对不起他这个儿子了一样,神经?病。

她?不见了以后,不是?没有女人来?找过顾东文,还有个苗族的女人总来?送吃的。顾东文一个也没睡。他是?这么说的。他相信顾东文。

景生睁开眼看向半明半暗的天花板,心里第无?数次骂了一句:你个蠢女人还不回来?,你男人就快不记得你了。

第52章

阿克苏的冬天并不算冷,天山山麓挡住了寒潮,要等来年一月融雪才会冷得要命。十一月中旬全县户外作业都得停工,沙井子镇抢在停工前通了电,虽然?电压不稳,灯不时忽明忽暗,跳闸不断,但好?歹告别了煤油灯。冬天晚上八点多就天黑,知青们七点多就迫不及待打开?电灯体?会?一室光明,重温回到大上海的感觉。

这两年各地慢慢恢复了过年节的习惯,上海的知青们早在通电后就相约串联过冬至节。因陈东来还在油井上抢工,顾西美?便应了曹静芝的约,星期天带着孩子们回连队宿舍吃顿知青战友团圆饭。她负责带汤圆。

一百只汤圆,甜咸各半,搁筛子上放在外头,不一会?儿就冻上了,五十个带去连队,五十个送给校长主任和办公室里要好?的两位老师,再三交代景生熬了肉皮冻包在尖头汤圆里?,千万要用吃生煎的法子先咬一口等嘬完汤汁再吃。反面教材陈斯南小朋友自觉地伸出被烫了两个泡的舌头咿咿呀呀,以示后果严重。

下午三四点钟,西美?带着斯南和景生回到连队,搬走不过?三个月,感觉已经很陌生。幼儿园墙上的团结严肃紧张活泼四块大牌子还挂着,旁边“打倒美帝国主义”的标语已?经被涂了一层白,若隐若现的,不知道会?换上什么新标语。毕竟《中美联合公报》已?经出来快一星期了,再打倒自己的朋友有点难看。

连队的孩子们都在外头玩,一个个脸上两坨红,冻得红通通的鼻头下人均挂着一条半黄龙。斯南吸了口鼻涕,捋了捋被烫伤的舌头,滑下前杠喊了起来:“吾——回来啊——”本?应该很有气势的啦,实在发不出,只好?变成啊了。

“景生,你看着点妹妹啊。”西美?扶着龙头叮嘱:“别让她出汗,风一吹要着凉,别给她跳沙坑,棉鞋里?全是?沙子烦死人,玩一会?儿记得一起回沈叔叔家来喝点热水。对了,这块小毛巾你拿着,她要是?出了一点汗,你给她夹进领子里?,垫在背上。你自己也当心,别冻感冒了,云南一年四季都是?春——夏天是?吧?你冷不冷?”

景生看着斯南飞奔而去加入“黄龙大军”的背影,摇了摇头:“知道了嬢嬢。我不冷。”他接过?毛巾慢吞吞地往孩子堆那边走去,虽然?他更情?愿去帮主人家炒菜,但是?,唉,算了。

这个时候他还是?想?念景洪的。景洪只有很热的夏天和每天下雨不那么热的夏天。他在阿克苏才?第一次过?上秋天和冬天,穿上棉袄棉裤和棉鞋。九月底第一场沙尘暴来的时候,他趴在窗口足足看了十分?钟才?想?起来问斯南:“这就是?你说的玩不完的沙子?”

斯南把?脸压扁在窗玻璃上,呵一口气,偷偷伸舌头舔掉那白色的雾气,又?等着体?会?下一轮沙子砸在玻璃上的震动:“好?不好?玩?响不响?哗——哗——哗!砰砰砰,不用?上学!”

刮完沙尘暴,一开?门,门口堆积的沙子涌进来淹到他脚脖子。看到陈斯南嗷嗷叫着冲出去倒在沙地上打滚,那一刹,他理解了西美?的痛苦,真的很想?把?她拎起来抽十下皮带,十下好?像有点过?分?,怎么都得二十下。那夜他明明睡在上铺,却到处都摸得到细碎的沙子。听顾西美?一边收拾斯南一边追忆当年住地窝子的苦,景生忽然?觉得景洪的“破草房”、“盐巴汤”、“烂泥路”怎么也比阿克苏强一些。想?起陈斯江说的沙子一点也不好?玩,他承认,斯江说的都是?大实话。他好?像到了万春街也变蠢了。

晚上团圆饭十分?丰富,沈勇说,顾西美?家的景生是?罪人,把?整个阿克苏县上海知青家庭的待客标准都拔高了,害得他们不敢怠慢,特地各家凑钱从王三街买了半只羊,大葱炒羊肚,羊肉汤,红烧带骨羊肉,差点搞出全羊宴来,另外又?有一锅熬得雪白的肚肺汤。

景生头一回喝羊肉汤,竟也不觉得膻,一碗下肚全身暖烘烘的。西美?又?盛了一碗肠肺汤给他:“明年你回上海,让奶奶给你做,我们扬州的肠肺汤才?叫好?喝。这个真不怎么样,你给曹阿姨点面子,勉为其难随便喝一碗吧。”

曹静芝笑骂她:“端我家的碗,骂我家的汤,顾西美?侬覅面孔得来。”

这肠肺汤看着雪白,入口果然?还有点腥味,的确不如羊肉汤。景生喝了一口,默默地倒了一大勺辣椒面下去,笑得一桌人不行。孟沁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啊,曹静芝,你服气不服气?”

“都怪阿克苏的猪不行!”沈勇挺身而出为妻解难。

斯南舌头还疼,只用?羊肉汤捣了点饭囫囵吞了,转头又?去维持自己幼儿园小霸王的场子。这边大人们收拾完桌子,朱广茂回家搬电视。沈青平朱镇宁斗着嘴把?饭桌靠墙,小矮凳摆好?两排,准备集体?收看《新闻联播》。

“我们学校也有电视机看。”斯南追着朱广茂跑,小手在屏幕上比划:“可?惜是?黑白的,我外婆家有彩色电视机,比你家的大,大这么多。我舅舅买的。”

孟沁给她一个毛栗子:“嗐,陈斯南你可?以啊,四岁就知道炫耀了?朴素点啊,你外婆家在大上海,我们这是?穷乡下,不好?比。”

斯南摸摸额头:“我们乡下好?,水没有怪味道!到处都能玩儿,还会?下大雪!”

“上海也会?下大雪呀。”孟沁还没发现自己无意中就和斯南换了立场:“上海冬天能去浴室洗澡,你在乡下只好?天天脚盆里?洗屁股了哈哈哈。”

斯南一怔,想?起周阿姨带她和姐姐去过?的大浴室,叹了口气,摇摇头:“唉,不好?比。我也想?去浴室,那么大的池子,可?以游来游去。”

孟沁见她小人儿说大人话,笑弯了腰,揉了揉她一头乱毛:“元旦我要去县里?浴室洗澡,把?你带上,去不去?”

“要钱吗?”斯南眼珠子一转,问道:“不要钱我就给孟阿姨点面子,勉什么什么随便去一趟吧。”

一屋子人哄堂大笑。

——

《新闻联播》如期而至。斯南一看,跑到最前头指着播音员的脸:“注意!请注意,你们看这个人像我爸爸!”被沈青平押回小矮凳上,她还向左邻右舍求证:“大表哥,你看像不像?”“星星姐姐,是?不是?很像?”又?扭头问姆妈:“爸爸!爸爸上电视了。”

顾西美?手下织着围巾,膝盖一抬把?她顶回去:“嘘,就你在咋呼,安静,你爸有这么好?看,我笑都笑醒了。这是?赵忠祥,中央电视台的播音员。”

曹静芝也在织毛衣,闻言感叹道:“他们这一辈哪认识啊。赵忠祥进中央台的时候才?17岁!真没想?到他声音好?听人也长得这么俊。”

沈勇拎了热水瓶给大家添了茶,笑着说:“赵忠祥是?五九年选去北京的,全国第二个播音员。全国第一个播音员沈力,是?苏州吴江人,跟我外婆老家只隔了一条马路,说起来我也算她五房外的小表弟。”

屋子里?几十号人热烈讨论起播音员们的故事,景生盯着小屏幕,时不时记下几句。孟沁叹气:“西美?,你家斯江和景生怎么这么灵光?看景生多自觉啊,看电视也不忘记学习。我家镇宁对学习一窍不通,急死我们了。”

顾西美?心不在焉地安慰了她几句,问她:“你上次说云南知青罢工的事儿,现在怎么样了?”

朱广茂和沈勇闻言兴奋了起来:“闹大了,前天老秦的弟弟从昆明打电话来,说景洪出了个厉害的知青,组织了五万人集体?罢工,给上面写了第三封请愿书,已?经有两批北上派要去北京了。”

顾景生和顾西美?手上都停了下来,对视了一眼。西美?问道:“不是?说州里?省里?下去了领导和工作组做工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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