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机器的消耗谁来负责?啊?”在例会上,魏主任捧着茶杯,慢条斯理,“本来膜片钳就是个精密的仪器,要是坏了,还得从国外订零件,一拖就是小半年!我这是防微杜渐。所以不要再让外面的学生来做实验了,给钱也不做。小薛,你明白吗?”
薛葵心想谢天谢地,不用加班了:“明白。”
私下魏主任又把她单独叫到办公室去。
“我不是故意针对你,你想想看,如果这个也在我们这里做,那个也在我们这里做,我们哪里忙的过来嘛,我也是为你们考虑。对了,江东方在你这里做的实验数据拿来给我看看。”
薛葵不敢不从,乖乖地拿来给魏主任。魏主任看了几页,有些恼火。
“怎么统统都是字母代号?这谁看得懂。”
薛葵十分无辜:“我不知道。江东方也没和我说过。”
“他不是你师弟么。”
“早人走茶凉了。”
每次江东方来做实验,总像以前那样对她汇报实验进展,薛葵心想这真是学问长了心眼没长,那些小姑娘到底爱他什么?
搪塞了几次后,她明明白白地告诉江东方。
“江东方,你以后不要再和我讨论实验,我不看文献好多年,听不懂。还有,你每次拿来的样品,不要乖乖地写上细胞种类和剂量,用字母和数字代表知道吗。天哪,难道我以前没有教过你么!”
江东方当然是知道的。许达告诫过他很多次,他们在做的这种药用肽即将进入临床一期研究,国内好几家单位都虎视眈眈,想要分羹而食,数据绝不能外泄,即使对薛葵也不能讲。
但是薛葵是他的师姐,这种药用肽也是她最先合成出来,为了保密,很多做出来的数据根本没有发表,也没有放进毕业论文里。薛葵都牺牲成这样了,如果瞒着她,他江东方算人吗。
“我以为你会想知道。毕竟你也做了三年。”
“我不感兴趣。”薛葵断然道,“要是我有兴趣,就推迟一年毕业,和你一起发这篇文章了。明白吗?你是不是还和那个白蠢的小姑娘在一起呢?真是,你也越来越蠢了。”
“没有,没在一起了。”江东方刚说完就后悔得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他和白纯不过是互相看的顺眼就处了一阵子,分分合合的,不知演戏给谁看。他条件不错,身边从来不乏女孩子围绕,做科研常常会陷入焦躁的情绪中,他渴望被安慰被依赖,但是羞于在薛葵面前承认,“其实我和她就是玩玩……”
江东方绝望地想,这话岂不是更蠢。
薛葵懒得理他——她早知道一个男人的才干和情感世界并无必然联系。江东方在生物方面有天赋,在追女仔方面也很有天赋,幸好他还有基本道德,从不在实验室内发展,否则她早就把江东方给踹一边去了。
“你下次来的时候带上沈西西,就不会乱说话了。”
不过现在江东方再也没机会对她说。她不得不充满歉意地告诉江东方,以后这里不能做膜片钳,但魏主任要数据这件事情她绝口不提。
江东方的失望在她意料之中,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也是打份工而已。
魏国栋常有悲壮心理,觉得卓红莉只是凭着院士夫人的头衔才能踩在他头上二十多年,他是浅滩困龙,落毛凤凰,一朝翻身就要轰轰烈烈来一番大作为,谁知道一个资历浅的薛葵都敢和他阳奉阴违,这一气,头发掉得更多,每天坐在他的主任办公室里,摸着头顶,就想怎么叫薛葵也不痛快。
薛葵心知中年男子尤其是自认怀才不遇的中年男子容易钻牛角尖,面子上做足了毕恭毕敬,魏国栋想下手,又不知怎么打薛葵那张无比温顺的脸。这时候上面突然发了红头文件,要求药理所和其他处于闹市的研究所年前一起迁到生物科技园去,他就先把薛葵的事情搁下了。
药理所在格陵最繁华的商业区后面,是一栋冬暖夏凉的老房子,每天下了班穿过几条小巷子就到晶颐广场,随着城区规划,迁址是大势所趋。但也不能说搬就能搬,生物科技园设计加建设了五年多,现在总算有模有样,敞开胸怀欢迎全城生物精英。药理所是责任细分到各个科室,实验耗材,大型仪器,该打包的打包,该拆的拆,实在带不走的,还得打报告申请留下,这样实验基本处于半瘫痪状态,所有人都放大假,薛葵落得清闲,请假回家了一趟。
快乐不知时日少,回格陵的时候,薛海光正好也要到格陵出差,就把她捎上了,商务车直接从高速下来到格陵汽车工业园,薛海光给了薛葵十块钱,叫她自己坐公汽回市区。
“爸,你叫我在这里下车算怎么回事?”
“我还有事要办,你自己回去。”
薛葵气得要命。每次都这样,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其实就是想听女儿撒个娇而已。
“开什么玩笑,我绝不下车。”她抓住安全带不松手,“你不是一直想去我所里看看么,我们马上就要搬家,现在不看以后就没机会了。”
“有什么看头!”薛海光不屑一顾,但车上其他的同事纷纷劝他至少和女儿吃个中饭再分手嘛,眼看大中午的,赶回市区就错过饭点了。薛葵在一旁拼命点头。
“就晓得吃!”薛海光数落了一句,“得得得,我们在这附近随便找一家吃饭。”
商务车慢慢滑行在工业园的主干道上,薛海光记得附近有一家小饭馆还算干净,就准备转弯过去,猛然看见人行道有个熟悉的身影,就探头出去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