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会破坏秩序。如果世界仍然那么复杂,那么,这种无常就会在细微之处慢慢蔓延,与世间的正常变化极难分出区别,想要寻找,除非能够瞬间计算,整个世界的所有变数,才有可能找到这无常的变化。
所以左阴阳,用了很讨巧的办法,直接将无常所在的白源洲,彻底抹平,杀死所有生灵,除去所有复杂的变数,将一切变化变到最小。
虽然因为计划有所缺陷的关系,左阴阳放走了许多顶元修行者,但就丘红织所讲述的,以及左阴阳所现的,无常的变化,还是很难蔓延的顶元修行者身上的。只要是没有直接接触那火焰,就可以认为是安全的。
左阴阳站在白源洲的中心,将白源洲变得平坦的时候,还考虑到了世界弯曲的变化,所以现在不管往哪里看,都是彻底的平坦。极远处的地平线,接上了蓝蓝的海水。有一处突出的角,直接连上了远处的水源洲。
珠琳琅与丘红织在身后漫步,他们也第一次,在这种近乎毫无变数的空间里行走,感觉从未有过的放松,全身心的平静,倘若彻底没有牵挂,在他们时刻不停的与世界的分析中,只有极远处,其它洲6,还会有一些麻烦的联系。
但代价是什么呢,从古至今在无数大难中仍然完好的启道之洲白源洲,曾生活过的亿万生灵,十五家宏大的修行宗门,储存着从修行开始到现在数万修士各种记录,藏书万卷的道院,无数名山大湖……
丘红织将脚尖伸入松软的土地,往上一挑,泥土与灰尘飞扬起来。丘红织计算着每一个泥土的小颗粒运行时的轨迹。计算结果与以往并没有差别,符合这世界的规律。
珠琳琅也在用自己的方法测算世界,用风吹起一块手帕,看着手帕在空中蜿蜒飞转,呼气放出一股紫色的云气,这股云气比空气略重,但在珠琳琅吹拂下,慢慢的飘上天空。
左阴阳站在原地静静回忆,已知与未知相互交叠,前几世的回忆也与现在重叠。一切细节都没有忘怀,一切信息都尽可能真实。自己似乎确实是阻止了玉凌仙的计划。
阻止了,无常的火焰蔓延世界,将整个世界变成没有秩序,没有因果,没有时间的死境。
但真相真的是这样吗?
左阴阳中怀着的是对玉凌仙彻底的恐惧,虽然那样的存在,根本不会耍什么阴谋。
这样宏大的灭世计划,他也只会设置一个起点,设置最终的未来,中途虽会有无数的变数但都根本无法影响的最终结果的出现。他会以极强的实力,保证那个未来一定会出现。
所以左阴阳所做的这些真的会让玉凌仙的计划不能成功吗?
左阴阳回头,迫切的想要寻找一些自己确实阻止成功的证据。
啊,这样啊,绝望还是涌进了左阴阳的心里。
丘红织挑起的沙尘,泥土,从空中落下,就开始变化,仿佛无数的小人,唤醒召唤着自己的同类,捏在一起向上延展,形成了奇怪的半身人类形象,长着的四五个手臂,向上胡乱挥舞。
泥土中,有一些晶莹的颗粒,现在仿佛成了寒冷的冰芯,放出冷气,在丘红织附近引了一场小雪。
面对如此怪诞的景象,丘红织脸上却有奇怪的微笑,丘红织进入了自己的回忆,根本没有察觉外界的情况,有什么特殊之处。
珠琳琅的手帕,一层层的自己剥离,仿佛一个个方形的小鸟,自由自在的飞行。珠琳琅放出的紫色云气,则是形成了一个小型的圆球。方形的小鸟在圆球上方飞翔,类比一下,就像是浮云城在世界中游动。珠琳琅满脸开心,似乎自己完成了很大的愿望。
左阴阳选择静静看着,却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现什么奇怪的变化?或许是因为那些变化已经被自己习惯又无视了吧。
在这样的困境下,左阴阳连自己都不能相信,而外界的一切都可能是一个陷阱,左阴阳现在最恰当的举措就是站着不动,等待着自己能看破这个幻象。
左阴阳放弃了思考,只是全神贯注地收集着外界所有的信息,不是有希望去坚持,而是坚持才会有希望。不过这也很像是在站着等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界的情况开始生变化。
丘红织创造出的那些泥土小人,伸手抓住丘红织腿,张大了嘴要去啃咬上面的肉。丘红织身上的宝光轻易隔绝了泥人的口齿,但却不可避免地被蒙上了一层寒霜。丘红织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眉头逐渐皱了起来,仿佛逐渐变得愤怒起来。
珠琳琅那里,飞行的方形小船,开始互相战斗,不时有一艘就被击落,落到了紫云球上面,裂成白色的碎片,珠琳琅痛苦的伸出手,想要阻止战争,但这些方形小船绕过她的手,仍在战斗,一些放出的攻击,打到珠琳琅手上,甚至让珠琳琅的手出现黑点。
左阴阳给自己设置了一套完整的逻辑,如果外界生这样的变化,就恢复思考,这套逻辑复杂,又充满细节,眼前两者怪诞的景象,触动了这套逻辑,但没有达到一个限度,左阴阳仍然没有开始思考。
又不知过了多久。
丘红织脸上呈现出愤怒的样子,这种愤怒有些不同,似乎已经狂怒的想要出手,但是又被某种情感所牵扯,两相拉扯之间,却让恼火更加旺盛,只要那一条微弱的线崩断,就会有一场强烈爆。
珠琳琅出哀求,手合拢尽力地想要保护一艘最为弱小快要被击落的方形小船,这却引起了其他方形小船的愤怒,开始不管不顾的攻击珠琳琅的手掌。珠琳琅感受着手上的痛苦,大颗泪珠洒落下来。
左阴阳感受到空气中强烈的情感信息,开始恢复最基础的思考。
丘红织当先爆了,双手高举猛然锤地,一个剑仙竟然用,这种完全不考虑功效最大化,完全不够轻松优雅的方式来攻击。可见丘红织只能也只愿意用这种最原始,最基础的暴力方式来泄自己的愤怒。
双手触地,压抑的能量爆开来,最近的泥土沙石,瞬间被烧成琉璃,但立刻又破碎成片片的碎渣,这股力量推动着空气,压缩着地层,空气形成泡状将周围大片的土层地层吹飞上天,地面向下塌陷,出现了一个极深大坑。而轰隆的巨响这时候才让左阴阳听到。
珠琳琅哭泣着,双手手指被其他方形小船系上一根根绳子,那些方形小船着号令,要拉开珠琳琅的手。珠琳琅尽力的抵抗,可双手已经满目疮痍,痛苦不堪,还是被一点点拉开了,刚打开一道缝隙,就有密集的攻击射了进去,被珠琳琅一直保护的那艘方形小船,顷刻间便被炸成碎片。珠琳琅已经没有了保护的对象,颓然的坐回地上。而丘红织爆裂的攻击吹起的大风,也将剩下的方形小船和紫色气团吹烂彻底粉碎。珠琳琅感到一阵心痛,也不思考,双手再次祭出一股云气,直接与愤怒未消的丘红织战斗在来。
左阴阳静静看着,心中有了一些想法,马上就可以验证了。又过了不知许久,两位顶元修行者停手了,经过这场泄,他们的情绪消泯大半,曾有的智慧也回来了。而白源洲,做为战场已经成了破碎不堪的碎石海岛。
左阴阳露出微笑,脑海里闪烁着昡晕的金光。
左阴阳想明白了,但是左阴阳不愿意想明白。
左阴阳再一次失败了。
丘红织与珠琳琅走了过来,情绪仍然不太稳定,他们对自己做出的行为感到困惑,所以想问一下左阴阳。
左阴阳说“你们感受一下自己的修为。”
丘红织脸色突然一变,做为顶元修行者,对于自身的掌控,肯定是完完全全的,清楚自己的一切。但现在,自己体内涌动的法力有一些陌生的味道。这让丘红织感到一阵恶寒,自己被污染了?
丘红织看向珠琳琅,珠琳琅也是大惊失色,手指在身上不断的点印,想把自己体内的陌生东西驱赶出来。这只让自己体内的法力动荡不安。
左阴阳阻止了她,说“那就是你们本身的东西。真是可笑,我才想明白,玉凌仙怎么可能是真的要杀死所有人呢。玉凌仙是在选拔我们!”左阴阳声音又平缓到激烈,到最后,又是残忍。
珠琳琅与丘红织也想明白了,这些东西确实是属于自己的,只是通过一种险些死亡还十分痛苦的方式,才终于获得。略微回忆那时候的折磨,两人都不愿意再来一次。
左阴阳继续“所以啊,我们还要做的更多,这整个世界的生灵,都不能留下了。”
“一场战争要接着一场战争,一场死亡要接着一场死亡,到达最后的最后,连死亡也要死亡。而我们,要成为最后的死亡,如果玉凌仙出现,我们就也要死亡。这是一场绝望的远行。”
以为付出的代价已经足够大,但结果,这样的代价还远远不够,要达成这个不太可能的目标,到底还需要多少牺牲呢?
左阴阳没有后悔,只是心中一阵又一阵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