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仲九认定自己顶住许多诱惑与压力,因此在明芝面前得意洋洋地表功,“你家太太那个表情,简直恨死了你。”
明芝觉得也是,可想而知。但那又怎么样。
她现在不想笑也不想哭,好像强烈的情绪都已经离她而去,剩下的是……日复一日的平静。偶尔她甚至想,要不就这样吧,努力过了,似乎也得到一些了。偶尔她也会想起决定回来时的心情,然后泛起一阵淡淡的感慨,果然,安稳的生活足以磨平所有。
连手上的伤都慢慢地消失,她有时怀疑,曾经刻骨铭心的怨愤还在不在。
明芝看着徐仲九,有一个自己在脑海中说,季明芝,你忘了吗?
另一个自己答,我没忘,到现在他还想利用我。可是……
可是什么?还没等说出来,被徐仲九的大嗓门打断了。他让巧巧去叫司机准备出车,他要陪太太去理发。
他在她头顶轻轻一吻,捧起她的脸,认真地说,“你什么样子都好看,反正过几天头发又会长出来,剪了也好。”
徐仲九在公债上赚了不少钱,心情好到无边。陪明芝理了发,他又带她去百货公司,装扮洋娃娃般添置了许多服饰。接着吃西餐,两人默默相对,从头盘吃到甜品,连配菜都没剩。旁边服务的西崽没见过这么能吃的一对璧人,但因为拿了十块钱小费,殷勤地又推荐小食。
徐仲九自从吃过一回亏,轻易不喝酒,吃完饭只顾拿着杯子玩,津津有味地看着宝石红的液体在里面荡漾。明芝放下餐巾,举起杯子大大地喝了一口,微涩的酒液从口腔滑落胃里,是轻盈的流淌。她贪婪地又喝一口,感受到酒精带来的美好-好像还能再吃点什么。
喝了酒的明芝带着很久没有的放松,甚至是笑吟吟的。徐仲九很喜欢她此刻的样子,凑上去喃喃地说生意经,他现在手头有不少生意,滚雪球似钱生钱。
这还只是能摆到明面上的,闷声大发财的在他心上转又转又收回去。季家人表面随和,骨子里顽固,对一些事有天生的鄙夷。徐仲九认定明芝不是纯粹的季家人,但她既然在那个家呆了多年,难保不受影响,他愿意慢慢等她转过来。
饭后徐仲九建议跳舞,明芝不由一笑,她还记得他踩了她无数脚的事。对于他的自信满怀她尽管很欣赏,却不想拿自己去做试验品。
最后还是去了看电影。
电影是好莱坞的,洋人的面孔,晃动的光影让明芝倦意倍生,她托着下巴,眼睛半闭未闭。徐仲九倒看得很专心,还在她耳边低语,“快有人来救她了。”影片正放到女主角的姐姐有什么不顺心就挥起鞭子打妹妹,而作为拯救者的男主角来自下水道。
明芝气笑了,在黑暗中回他一个白眼。
徐仲九觉得有趣,嘿嘿地笑。
明芝怕影响别人,也只能压低声音骂道,“又没吃酒,你撒什么酒疯。”
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过了很久说,“酒不醉人人自醉。”
明芝无意跟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情骂俏,只好紧紧闭上了嘴。但心里痒痒的,她很想一个大巴掌打过去,看他还能不能保持这付无耻的模样。
刚想着,徐仲九恰恰就在此时松开手。明芝不及思索,顺势一个耳光挥过去。
不重,但发出极其轻脆的一声。
怎么跟着他轻狂了呢,虽是心想事成,明芝反而莫名懊恼起来。然而做都做了,她无话可说。
徐仲九不容她抽回手,又是一把握住,让她的手背缓缓擦过他的面颊,“出完气就别气了,闷在心里多难受。”他心平气和,她是他选择的,而他已经有能力承担这个选择。
电影放到一半,“啪”地跳了闸。
“停电?不是说永不停电?”观众不明所以,站起来骂骂咧咧地质问。
徐仲九眉毛一皱脸色一沉,这里也有他的份子。今年夏天时因为有冷气,创造了沪上最高票房。为了做出名声,几个股东特意花大本钱建造影院自家的发电机房,一旦停电会自动切到自备发电系统,绝不让任何因素影响观众欣赏电影。
一定是外头出了事。
他站起来,环顾周围,把外套脱了扔给明芝,缓缓地卷起袖管。
有几个特别活跃的观众蹿到放映口和侧门处,尖声怪气地数落影院,“敢说却做不到,看到一半停电,怎么算?”
“在这里等我。”徐仲九叮嘱明芝,想想又有些不放心,“别出来。”
黑压压中,他听到她应了声。
徐仲九挤出人群,到了外面立马明白,一帮青色裤褂的坏小子堵在出口,个个手里拿着砍刀。影院经理瑟瑟发抖,然而知道自家的后台老板也不是普通人,这会要是退了只会死得更惨,因此硬着头皮在和他们周旋。
影院这边也有自己的打手,但不过十来个,跟对方四五十个人相比,力量悬殊。
徐仲九看了他们一眼,发现有两人缩在最后,是个时刻准备逃跑的姿势。他冷笑一声,劈手夺过其中一人手上的砍刀,拿在手里颠了颠,选了个最好的握刀手势,“怕就不要干。”
既然对方找上门,今天的事决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善了。徐仲九握着刀向前,边走边想,要是不彻底给个厉害,只怕日后麻烦少不了。他拿定了主意,便且行且道,“给我打,打死人有顾老板在,决不叫你们偿命!”
他相貌俊秀,衣履华贵,放的却是这种狠话,顿时招得对方为首的一个大汉注目。
影院经理见小老板竟然在此,立马松了口气,不声不响退到徐仲九身边,“是隔壁的黄老板找岔,怪我们抢了他们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