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仔细体味,此刻的笑容似乎比平时多了几分释然,几分放松。仿佛刚刚从沉重的负担中解脱,可以长舒口气,轻松休憩。
是为了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还是为了心中的话总算得见天日?
萧淮分不清,他觉得视线都被向阳的笑容模糊了,心……蒙上了厚重的雾,受了潮。风湿病人犯病似的,那么酸痛,钻进骨子的酸痛。
萧淮不懂,向阳为什么可以如此轻快的宣布自己身染重病,不久于人世。正常人,对于死亡该是无比恐惧,何况这么年轻,人生尚来不及展开,还有大千世界未能见识,还有很多等在未来的幸福快乐未能体会,还有……很多很多。
萧淮甚至想撕碎向阳的笑容,揭发笑容背后的真相。要向阳停止逞强,要向阳纵情哭泣。为了人生短暂,为了生命悲苦,为了想做却再也不能做的那些事,为了没想到要做却不知何时需要去做的那些事,为了……很多很多。
可萧淮动不了,他的手脚都是麻的。
这样的麻痹感从神经末梢逆回心脏,使得心脏的疼痛变得沉闷、压抑。仿佛遭到梦魇,拼命哭叫挣扎,总是徒劳,叫不出声,亦挣不开束缚。比死还难捱。
这时,萧淮才理解向阳的笑容。比起很多事,死已经称不上痛苦,反而是获得解脱,脱离不幸的捷径。
不论这样的捷径,带给身边人怎样的哀恸。一如身边人可能了解你的痛苦,却永远不可能为了你的痛苦,比你更痛。
人生汇聚太多无奈,当你看透,无奈也不再沉重,加诸于身的都轻了。
萧淮的肢体终于恢复运作能力,拿起碗筷,无声的尝遍向阳准备好的所有菜色,吃光碗里的饭,放下碗筷。
“很好吃,谢谢。”起身,离席,回房,关门。
餐桌上,剩下向阳一个人,轻轻的,向阳笑出了声。
“原来没有勇气时,偷偷的,也会偶尔妄想哥能发现我的感情,接受我的感情。终于有勇气的时候,又不愿意哥接受我,怕哥会为了我难过。可是……这也是不切实际的妄想,哥会为了我难过,却永远不会接受我……对吧……”
“哥,是我该谢谢你呢。没有你,怕是到死,我都不会知道幸福的滋味……谢谢……哥……”
如笑声那般轻微,自言自语。
一滴晶莹,自笑容中滑落,仅一滴。
落地,成花,独一朵。
仿若人来这世上一遭,再离世而去,孑然一身。
向阳人坐在图书馆里,脑袋却朝向窗外,视线定格在窗外树木枝桠上的某一点,放空。连石楚发现他,到坐在他对面好半天都无所觉。
石楚凝视向阳,习惯性的拧紧眉头,为了向阳看似平静的面容似乎凝聚了一世忧愁。
不必费心询问,石楚心下明了,能够让向阳愁成这样的,只有那一个人。
何时开始注意向阳的,石楚已经记不得。最初,向阳之于他不过是个长得令人惊艳的新室友,小学弟。单只脸蛋漂亮,并不足以引起他的关注,毕竟,他长得也不至于让镜子自爆以抗议。
后来听到关于向阳的那些流言,依旧没引起他多大注意。别人的私生活,与他无关。
真正让他注意到向阳的,该是向阳对那些排挤、欺负他的人的态度吧?看着软弱可欺,逆来顺受,实际总有股子坚韧劲儿支撑着。虽自卑,但更蔑视那些个无聊的家伙,那些个侮辱。不声不响,顽强的承受生活的磨砺,认真的经营自己的生命。
这样的顽强与认真,让安静得合该忽视他存在的向阳显得如此耀眼,一并吸引走他全部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