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先绕过去说点事,近午时了,那母子俩卖猪肉应该回家了。
果然,莫大虎正在院内洗家伙什,屋里还有女人说笑声传出来。
莫大虎一见他,立马放下东西走过来,大声喊着:“小非兄弟,好些天没见你了,快进来坐!”
莫非在院口就止了步:“虎子哥,今日回来的早呀。”
莫大虎母子在他爹去世后,一妇一幼咬牙捡起杀猪手艺,做起了卖猪肉的买卖。雨淋日曝,披星戴月,母子不晓得吃了多少,等莫大虎长大后,才算熬过来。
他们家也是为数不多的莫非愿意打交道的人家。
莫大虎的亲事也拖了好些年,在去年终于讨上媳妇,听说八月里就要生了。
因他爹当年出事,耗空了家当,如今只有河岸边的几分孬地,寻常种几棵小菜,所以村中车水也没他们什么事。
两人就车水说了几句,商量着一块去村长家看看,毕竟还是一个村的,哪怕与自家不相干。
此时,屋里走出两个妇人和两名年轻女子,正是两对婆媳。
一对是莫寡妇和莫大虎的媳妇刘细妹,另外一对则是戚染花和她的大儿媳刘红妹。
刘红妹和刘细妹是一对亲姊妹,从林铺镇边上的刘家村嫁过来的。
刘红妹是姐姐,容长脸,翘嘴唇,看人时眼珠子滴溜溜直打转,能说会道,性子外向。两年前,她由外村的媒人牵线嫁进瓦山村,配给小她一岁的莫大宝。
她嫁过来后不久,就把自家二妹刘红妹说给了莫大虎。
莫大虎由此和莫大宝变成连襟,只是他年长莫大宝七八岁,却成了妹夫。
刘细妹长得和她姐姐相像,性子却完全不同,内敛沉静,此刻站在莫大娘身后,只定定地望着丈夫莫大虎。
莫大虎见她们出来后,颇有些尴尬的望了一眼莫非。
莫非若无其事喊了一声:“莫大娘!”
莫寡妇亲热地应了,随口问他干什么来?
莫非说:“编了几个帽子去县里卖。”
听到他的话,戚染花婆媳居然一起撇了撇嘴。
俩人一模一样的作态也是让人好笑。
莫大虎面对她们,看了个正着,心下不快,却又因亲戚关系不好说什么,于是对自家老娘说:“娘,我和小非去村长那里一趟,您带人在家里坐。”拉着莫非转身就走。
莫寡妇也知道这几人凑不到一块儿,返身拉人进屋。
两人走出一段路,莫大虎才对莫非摆摆头:“俗话说的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真是一点不错,还好我婆娘不是这德性。”
莫非不想和大虎讨论那两人,毕竟他们两家是姻亲,转头说起别的:“虎子哥,你是有福的,马上就要当爹了,大娘也有小孙孙带了。”
莫大虎却弓起背,人看着一下老了好几岁似的,叹气说:“累哦~干活的没多,倒添一张嘴,我天天觉都睡不上。”
他家人丁单薄,本钱又小,乡下卖点猪肉靠的是母子两人四条腿,十里八乡一家一家挑上门去的。
瓦山最近的大集只有常平县。
原也想过去县里摆摊,可单赁个摊子,一天往返百把里,光景都耗在路上了;
若是举家搬过去,吃住和杀猪都在县里,那就得租个大院子。几口人,吃喝拉撒全是钱,加上摊费税钱和打点差老爷的费用,一天不卖个两三头猪根本不够开销。
可一天能卖得掉那么多猪肉吗?常平县再小,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屠户。
即便能卖掉,他又去哪里收这么多猪来杀?
乡下人家,鸡多养几只不怕,猪可不敢多养。这牲口吃的多,喂养时间长,吃少了要造反,怕虫怕蛇怕热怕病,运气好平平顺顺养一年,也不过百把斤重,哪个敢多养?
所以,母子只能围着瓦山周边几个村子跑。
平日收到猪,第二天丑正就得起床烧水杀猪,随后母子各挑十斤出门。
别看猪肉少,乡下买肉的也少,有些人家一年才吃一回。每日,母子俩要走上五个八个村,才能卖光一头猪。
年节边上生意好些,可那时活猪又抢手了。
卖光不算完,还要走乡串户定猪收猪,收到了才能继续做买卖,没收到就要往更远的地方跑。
他们母子如今一个月也就能卖个六、七头的样子,一天天下来都是腿上的功夫,歇一天就吃一天空。
二人整日走得脚生茧,踩烂的草鞋能堆满一屋子。
如今娶了媳妇,可她挺着肚子人又娇弱,等到生产时,说不得莫寡妇还得在家伺候一阵子,到时只剩他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猪肉可不像粮食,能留着慢慢卖。
“天天这么跑,我腿都磨短了好几寸,现在看你,头要仰得比以前靠后些。”莫大虎比莫非矮一个头还多。
莫非颇为好笑,扯扯嘴角,说:“怕是我又长个了吧。唉,这几日挑水浇地,我人也被水桶压下去几寸了。”
两人年岁差得多,来往也少,却也能说上几句。
“虎子哥,明日你留两斤瘦肉给我,最近忙得很,得补补。”
“还吃不得肥的?明早我让你嫂子给你送两斤肥瘦相间的去?”
瘦肉又柴又不够油,乡里人都觉得肥的更好吃。
一直以来,莫非若是问莫大虎定肉,都是要瘦的,说辞就是自己肚里受不住油。
莫大虎晓得,确实有人吃了肥腻的会闹肚子。莫非小时候经常饿肚子,肠胃不好也是有的,他都觉得可惜来着,总想着莫非吃了这么多年瘦肉,如今人高马大应该能受得住油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