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雲不理她,轉頭問師爺:「她今年多大,不到七十吧?」
「回大人話,這歲數能上刑,杖棍容易打殘,往後押解不便,不如上夾棍,如今這天氣,烙鐵也使得。」
甘婆子越聽越慌,心都要燒焦了。憑什麼他大搖大擺走了,自己要留下受罪?她哭道:「大人,我不是主謀,我是被逼的。毒是他下的,他拿性命要挾我,我不敢說,只好裝作不知道。藥飯都是胡娘子端去餵的,一切與我無關吶。大人不要聽信他一面之詞,他才是狼心狗肺的畜生,今早還威脅我。大人,你看這裡,全是傷……」
她急著證明自己清白,說著就要去解衣衫。殷若將她帶下去,暫押在刑房,跟瘋瘋癲癲的殷張氏待一起。殷張氏認不得人,撲上去抱住她,喊著賤人混帳,連薅帶踢。甘婆子見她又髒又臭,知道不是差人,自然不客氣地還手。
殷若把門帶上,由著她們狗咬狗。
外邊堂上,羅石當著眾人的面,端來一碗鮮豬血,摻上一點磨出來的墨,攪勻了,拿馬毛刷沾了往舊衫撒,袖口裙角前胸都有沾,隨後將它們搭在角落裡的衣桁上,等著風乾。
「傳齊劉氏。」
齊劉氏被人帶上來,堂前一正一反兩塊跪石,沒人招呼她跪哪塊,她還照當年那般,挑了原告石跪好。
沒人糾正,她暗自欣喜。原來真如差人路上所說,是為了幫她討錢呢。
她挺直了腰,臉上的得意便藏不住。
殷若半抱半攙帶麗娘上台,塞了只稻草娃娃給她手心,留在她身旁看著。
「齊劉氏,當年的賠款還短你多少?」
齊劉氏早將麗娘這痴傻模樣看在眼裡,興高采烈答:「回大人話,大老爺裁定是二百兩整,抵了些飾玉佩,還剩七十四兩未給。可不是我心狠逼迫,當年我被她害慘了。她勾搭我丈夫,恨我占著名分,刺得極深。血淌了一地,後來成堆成山地買藥回來補,好不容易才撿回一條命,從此做不得重活。家裡艱難,全是借錢醫治,落下大饑荒,自己又無力償還,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她怎麼傷的你?」
「她先罵我,我求情,她凶性大發,拔下簪子就刺我,純心要我的命呢。就在這……這……疼死我了!」
齊劉氏歪著脖子露出下頜下方的疤,還特地起身轉一圈,好叫離得近的閒人也看得到。
殷若悄悄在麗娘肘上一彈,麗娘手上發麻,一指半大的稻草娃娃飛了出去,正好被走來走去的齊劉氏裙子罩住。
麗娘盯著她腳下,哭道:「還我娃兒!」
齊劉氏心虛,怒喝:「你胡說八道什麼?你哪來的娃娃,屁都沒有。」
麗娘心愛那娃娃,忍著害怕追上去。
齊劉氏以為她要來糾纏,她從來不吃虧,手腳同時動,手要扇,腳要蹬。
殷若眼疾手快拉了一把麗娘,讓她免受傷害。麗娘哭得可憐,一直哀求:「你行行好,把娃兒還我!」
底下的人看得清楚,不過是個草編的耍貨,她就這樣容不下,於是指指點點。齊劉氏越慌越惱,指著她罵:「大人,她臭不要臉,滿嘴謊話,這就是個瘋子,傻子……」
「帶下去。」
殷若塞給麗娘另一隻娃娃,連哄帶抱將她帶離。楊雲王福上前,反剪了齊劉氏雙手,扭送下去。
「大人,大人怎麼不幫我?我夫君是城南客棧的掌柜齊忠賢,大人,這不對……」
齊劉氏又跳又叫,醜態全讓人看在眼裡。
一個囂張跋扈,一個嬌小可憐,當年究竟是誰傷誰?
「傳張四海!」
沒人認識張四海,但人一帶上來,都認識——這不是巡街多年的張捕快嗎,怎麼這副裝扮?
張四海不肯跪周青雲,故意歪著跪向東北角。
「上血衣。」
羅石摘下衣桁上那套舊衫,用捧盤盛了,送到堂案上。
張四海背對那邊,看不到,但聽得到下邊有議論,他腦筋轉得快,心生警惕。
周青雲眯著眼問:「你可認得這證物?」
張四海不答。
第52章
周青雲手一抬一落,驚堂木拍出巨響。他指著證物怒道:「當年殷捕快路過,湊巧救了胡麗娘,她檢查過胡麗娘衣著,只有裙角沾到少許血漬,根本不是這一身。你罔顧事實,偽造證據,顛倒是非,強行給她定罪,釀成冤假錯案。本該是緝兇懲惡的人,居然黨邪陷正,豈有此理!」
「大人說話可要講證據,殷捕快一家都是說謊的行家,她這捕快一職是怎麼來的,大人心裡最清楚。」
「噢?你這是質疑縣衙斷案、招人不合規矩?」
張四海嗤道:「大人近做的官,怕是不懂律令:凡親屬涉案,應迴避而不迴避者,各以其所犯坐之。她一個疑犯……」
上回看得精彩,這殷若分明是被構陷的,抓她的人里就有這個張捕快,如今還拿這事來欺負人,太過分了!底下不少人發出噓聲,他只好改口:「她家有一個殺人的兄長,還有幫凶棄屍、做偽證擾亂公法的父母,她說的話,可信嗎?」
「審那命案之時,她人在牢里,誰說沒迴避?如今她當著差,並沒有半點徇私舞弊,反倒勸服了父母認罪伏法。帶殷大安。記錄在案。」
殷大安一身囚服,上堂服服帖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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